砺罂的做法同时也断绝了烈山部人从古镜中呼唤魔物,另行交易的可能性。
此时沈夜仍然固执地留下砺罂,则是出于圈养的考量。
烈山部人与砺罂的关系陷入了僵持。与此同时,以偃具替代人力前往下界探测的计划也取消了,沈夜一面同砺罂周旋,一面派出许多祭司前往下界,加紧探查清气鼎盛的洞天所在。
那一次对下界的探索使得流月城内多处了许多病患。谢衣对此很是难过,他以为破界便会有生路,却不料引来了心魔觊觎。天意竟是从来都让人莫可奈何。
又过了一两月,探查洞天之举未见成效。沈夜终是对身边的人说,他想考虑与砺罂结盟。
族人自然是反对的,谢衣的态度最为坚决。“不如再探查些时日……”
沈夜则道:“数千年前,下界浊气蔓延。正因族人找不到居住之所,恳求神农暂居流月城,才造就今日绝境。千年已过,连高居天顶的流月城都受浊气侵蚀,祭司们所探查到的洞天亦是浊气蔓延
,我们又怎能还去奢望。”
顿了顿,复又道:“他时他日,今时今日。如今有一条更实在的路摆在面前,再是难堪也要走下去。”
他时他日,今时今日。沈夜极度务实的性情,抹去了谢衣对于生存的天真幻想。
动乱因此而爆发。
5、
五十三年前的动乱,瞳至今仍历历在目。
开场即是血腥。沈夜处置了三名意图刺杀他的高阶祭司后并未收手,继续以高压的姿态进行着对主犯家族的镇压。
到后来,镇压的性质变了,许多无辜之人也被牵连进去,枉死之人不计其数。
待事态平息,城主一系的死伤尤其惨重。人们回过味来,沈夜在利用平息动乱的机会铲除异己。但他们想不通,为何短短数日间,沈夜的手段会变得如此残暴。
沈夜则道:那是警示。既然他代替了族人做下与魔物同流合污的决策,那么反对的声浪绝不会于此刻止息。倒不如趁着此时人们尚无准备,一举清洗城中势力。
华月虽明白了沈夜的考量,却很是不忍,轻声道:“可是……终归太过暴戾……阿谢,你劝劝尊上。”
谢衣抚着手腕一语不发。在他手上有一道印子,颜色是血一般的深红,粗粗地沿着腕部蔓延了一圈,如同丝线一般将手腕缠绕。
沉默既为异常。若在平日,他听到这样残忍的话,必定会拼尽全力阻拦。瞳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个流言。
十数日前,最上层的寂静之间忽然传出巨大响动。后来,面色颓败的谢衣失魂落魄走了出来。又过了许久,沈夜出来了,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人们传言这是因为谢衣得到破军封号之后有些骄横,开始接连同沈夜顶撞,沈夜终是忍不住出手教训这忤逆的徒弟。
瞳则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沈夜执意与砺罂结盟,使得师徒二人生出隔阂。
自那日起,谢衣便什么都不说了。而瞳看谢衣的摸样,料定他已经吃过苦头。
沈夜的视线也落在谢衣腕部的印子上,冷冷哼了一声。
华月道:“……阿谢?”
谢衣则喃喃地低语:“此刻我说的话,师尊还肯听么……”
继而忽是神色激荡,谢衣咬咬牙,跪下身去。
“即便如此,徒儿仍是要说……为了生存,自甘堕落为半人半魔的怪物也便罢了,手上还要沾染同族之血,这般的牺牲,真的有必要么!”
沈夜似是对那句质问早有准备,冷然一笑:“现今的流月城中,除了本座无人赞同与砺罂结盟。谢衣,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不正是说明师尊一意孤行,理当及早收手?”
“‘一意孤行’?”
沈夜沉吟着,竟是笑得愈发冷冽。
“是了,是本座一意孤行。这意味着,若是日后不慎被忤逆之徒得手,本座殒命,便再也没有人会去促成烈山部人感染魔气回归下界的大计。如此……近日来的牺牲,也便半途而废了。自此,我
烈山部便失去了这一个,亦可能是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机会。”
谢衣怔了怔,涩声道:“那么这一次,师尊仍是不肯听徒儿劝?”
“为师倒好奇,你为何又不肯听我一回?”
师徒二人如此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半晌,谢衣道:“既是如此,日后师尊下达命令即可,只是无论几次,徒儿仍会反驳!”
说到最后,谢衣已是有些哽咽。
那就是谢衣的性情,虽明知无法动摇沈夜的决定,但为了正理,他仍会一次一次劝说下去。直到他自己先被伤透心。
此后一连数日,谢衣除却到神殿内议事,便是将自己关在宫室中闭门不出。沈夜却似是不太在意这景况。后来连瞳觉得谢衣与沈夜之间的势必达成和解,便去到沈夜的宫室商议,却见到沈夜身边
放置着一堆木简,他自己手中也持着一份,正在细细查看。
瞳将木简拾起,展开一看,竟是谢衣获赐“破军”封号后的起居记录。
高阶祭司若是获赐封号,则也会在神殿内拥有宫室,起居言行则有记载,不过都是些乏味可陈的东西……沈夜调出这些记录做什么?
瞳心中疑惑。
沈夜似是猜出他所想,微微一笑:“自数月前谢衣执意前往下界建据点,本座便知晓,他也有不肯听劝的时候。进而有所预感,我们师徒二人终将生出隔阂……便将他加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