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縞的話在我的心湖掀起波瀾。
那些波瀾漸漸化作漩渦,喚醒了沉睡在水底的十七歲的我。
還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高中生,在札幌時的我。
“二十七歲那年見到你時,我也不想和你分開。我想,如果不是你主動離開,我多半會和桃子大鬧一場吧。我甚至曾經感謝過你——我是個膽小的男人。”
“男人啊……沒有不膽小的。”
我抱住阿縞的背,這樣回答。
即將邁入而立、穿著西裝的我,也從心的水底浮上來。
與俊樹共度的每一天,與父親告別——那個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活著意義何在的那智。
“阿縞……”
歡迎回來,沉睡已久的我們。
已經沒關係了,可以說出來了。
將早就想說的話,說給早就想要對其傾訴的那個人聽。
花了足夠長的時間,曾經年少的我們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但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與年齡無關,只要把心裡所想的說出來就行了。
“阿縞……”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卻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我喜歡你。……永遠跟我在一起吧。”
阿縞的肺部傳來深深吸氣的聲音。那雙手臂用力抱緊了我,幾乎要把我揉碎。
歡迎回來,阿縞。
也許,我其實——一直都在等你。
那天晚上,阿縞在大浜家遭到大浜奶奶的熱情勸食攻擊。
當然,樺山也在場。餐桌上的食物和泡盛[19]多得幾乎擺不下。大浜夫妻、美佳,還有她的哥哥,哥哥才上中學二年級,卻想拿泡盛喝,挨了媽媽的罵。
不久,爺爺彈起了三弦,孩子們和奶奶跳起舞來。
這真是一個熱鬧的夜晚。阿縞也喝了不少酒,甚至還跳了怪模怪樣的舞。
七點開始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快十二點,先是孩子們跳累了倒頭就睡,然後是大浜先生開始扯起雄赳赳的呼嚕,爺爺的三弦也停下了。而大浜太太卻還很清醒,挨個給睡在客廳裡的男人和孩子蓋上被子。
“幾位客人,睡孩子的房間可以嗎?這幾個已經動不了窩啦。”
“啊,我也睡這裡就行了,只要有床被子蓋。”
樺山比起客人倒相處得更像家人,也已經半閉上了眼睛,像頭熊一樣扯著呼,從大浜太太手裡接過被子躺下了。樺山好像在全國各地都認識混得這麼熟的當地人家。
“那麼,晚安了。”
打過招呼,我和阿縞進了裡房。
大浜家是我憧憬的沖繩傳統建築——木結構瓦片頂平房。客廳是一等房,旁边供着牌位的房间是二等房,而背後是用作孩子們的房間還有臥室的裡房。最後,我們就在這小小的房間裡,從鄰居家借了客用被褥。當然,被褥鋪了兩床。
“……樺山先生是不是特意的啊……”
阿縞突然說。
我一時間沒明白他什麼意思,一反應過來便立刻臉紅了。
“誒……你、你告訴樺、樺山先生了?”
“是啊。不可以嗎?”
“也不是,可是……畢竟……”
沒關係啦。阿縞站起來關了燈,然後鑽進自己的被子裡。
“他又不是到處亂說的那種人。而且我確實是靠那個人的照片才找到你的……真的,我在小樽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樽?爲什麼在那兒?”
我還以為阿縞一直在東京上班,聽到我的問題,阿縞在黑暗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