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忘記他。他也是這樣希望的。”
以這句話作結,對方掛斷了電話。
我站在電話亭裡,握著聽筒一動不動。快掉下來的風俗產業招貼畫裡,臉上已經破損的女郎在看著我笑。
我還留著那智的名片。因為那通電話,我錯過了燒掉它的機會。內藤也是個愚蠢的男人。明明只要放著不管,我就會靜靜消失——
把格外沉重的聽筒放回原位,我走出了電話亭。
寒風吹亂了頭髮,但我沒心思整理。今晚冷得厲害。新聞裡說,札幌已經開始積雪了。
我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額角痛得厲害。
曾經少不更事的我,少不更事的那智。害怕被拒絕,我沒能給那智打電話。我已經查到了電話號碼,當時很多人還會在電話簿上登記號碼,只要告訴查號處姓名和住址就能知道了。所以,我知道那智家的電話號碼。
可我沒有打。
如果他說“你打來幹嘛”該怎麼辦?於是,我沒有打。
如果那智也和我想的一樣——多愚蠢的事啊。
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路邊,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正在卸貨。這麼冷的天,那人的額頭卻有汗珠在隱隱閃光,扛起沉重的包裹,放到手推車上,再扛起下一個箱子。
越積越多的重物。
——好想卸掉負擔。
強烈渴望把身上的負擔全部卸下放在一邊,隨心所欲地,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用輕鬆自由的雙臂抱緊那智。
想做個不怕傷害任何人的人。想要一顆任性妄為的強韌的心。
想要一顆即使遭受唾駡與痛恨也毫不動搖的心。
我毫無目的地走在沒有鋪整的土路上,想就這樣去無人的荒野。
只有高遠天空與荒蕪大地的世界盡頭——我想帶你去那裡,雨智。
在那裡,無論誰呼喚,我都絕不回頭。
幾天後,那智打來了電話。
不是從家而是從公司打來,是為了讓彼此都冷靜吧。那智說想見個面聊一聊,我叫他來我家。我心裡隱約知道那智會聯繫我,並不認為那個內藤打來的電話就能結束一切。那是最糟糕的收場。
我和那智都是成年人了,應該由我們自己做個了結。
我們約在聖誕節前的工作日。晚上九點,那智準時按響了門鈴。
“好冷啊。”
剛一開門,他就縮著肩膀這樣說道。那張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我知道自己的預感應驗了。
——那智是來告別的。
“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沒事。……你吃了嗎?”
“吃過了。”
我把那智請進屋裡。我也剛回家,屋裡還很冷。開始燒水的同時,我打開了煤油暖風機。房間裡裝了空調,但它吃電太厲害且只能加熱天花板而已,派不上用場。
“……東京還真冷啊。”
注視著暖風機,那智忽然說。
“誒?”
“啊,不是說外面,是家裡。要是北海道的房子,冬天屋裡很暖和不是麼?可是這邊不一樣,暖氣時開時關,還有被爐也是。”
站在小得可憐的廚房裡,我一邊泡咖啡一邊點頭。
“說的也是。我買這台暖風機的時候,也被人批評說都有空調了還這麼浪費。”
那個人是桃子,說完我才反應過來。我做好被挖苦的準備,那智卻只是一邊仔細地疊著大衣,一邊笑著說:
“可是煤油比較便宜嘛。我賺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