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想到不如在宫内找一个地势较高、因而没那么潮湿的殿堂临时充作寝殿,让皇帝搬进去住,也许夜里睡觉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发作气疾。于是他在宫内地势最高的玄武门附近转悠了一圈,发现那里有一间已然废弃不用的残旧阁楼,如果皇帝睡在阁顶就可以远离湿热的地面。他一想到这办法,连忙就去向李世民提此建议。李世民遂带着将作大匠(按:将作大匠是官名,乃掌管宫室修建的官员)姜行本去看了一下那个旧阁。姜行本看了之后进一步建议,说那旧阁是位于一个小坡的坡脚,如果把它移至坡顶朝阳的位置,则更可利用其地势较高之便,避湿的效果更佳。反正那阁楼太旧,须得经过翻新修缮才可住人,何不索性将之移至高处呢?李世民听了深表赞同,便令姜行本将旧阁移至坡顶,并作翻新修缮。
这天,魏忠正在那旧阁迁移之地监看施工进度,忽见魏征远远的走来,连忙迎上前去,道:“魏侍中,那边正在进行移阁的工事,您不要走得太近,以免给掉下来的木头什么的砸伤了。”
魏征眯着眼睛抬头打量着那旧阁上的工匠正在叮叮咚咚的敲钉打木,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回事啊?平白无故的在宫里搞什么工事?”
魏忠便将皇帝受气疾所苦夜里难以入睡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并特地强调道:“本来陛下完全可以在坡顶另外新建一个阁楼,但他考虑到移动旧阁的所费较少,所以已经是选了这个耗用劳役、钱财最少的法子。”他知道魏征若听说皇帝为了自己生活舒适而大兴土木,必定又会上书谏议,用辞尖刻地批评那是穷奢极侈,便抢先将理由都告诉他了。
魏征却仍是紧皱着眉头,仔细地查询这工程的各项细节,例如进行此事的役人是否都是丁匠,有否另外征用民夫,所费几何……
魏忠也不可能一一尽知这些细节,便招了一名负责此事的少府监官过来汇报。那人道:“虽是旧事料理,但这阁子的钉鍱都已残旧不堪,很多不能再用了,必须去找新的,宫内已经很久没做过什么大规模的工事,钉鍱的库存很少,这移阁之事上头又催得挺急的,所以只好到外面东市去购买了。基本上要花费的就是这些钉鍱……”
“那到底要买多少钉鍱?”魏征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也说不准。旧阁上的钉鍱有些还能用就不必买新的,宫内库存也还有些,大概要另外再买少则五车、多则十车的钉鍱吧。”
魏忠紧紧地盯视着魏征,见他一脸不置可否之色,又在施工现场晃悠了一阵子,便转身离开,这才暗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估量着他不会拿此事又去唠叨皇帝的了。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当魏忠捧着一叠奏章奉给皇帝批复,看着李世民才看了几份,突地勃然作怒,额上青筋毕现,拿起眼前的那份奏章用力的掷落在地,喝道:“混账东西!是谁那样诽谤我的?”
魏忠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捡起奏章,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奏章末尾的署名,原来是前隋杨氏宗室之中观王杨雄之子杨师道,在魏征负责的门下省里与之并列侍中的。他不敢去看奏章中的内容——虽然以往他当着隋炀帝的殿内监时,都会在皇帝过目之前就先将奏章都看一遍,整理了次序再奉上,可是自从侍候这大唐皇帝,虽然李世民一如以往的隋炀帝那样信任他,但皇帝也明确地跟他说过,为免后世子孙学了这陋习会为宦官干政大开方便之门,因此要他别做这种凭借殿中监的身份地位而替皇帝看奏章的招惹嫌疑之事,于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看过一份奏章里的内容了——,将奏章放回到书案上,小心翼翼的劝慰道:“陛下息怒,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别为小事气坏了身体!”却是一句都不敢问皇帝是为了奏章里的什么事而如此动怒。
他不问,李世民却是气咻咻的忍不住向着眼前这心腹亲信都倾诉了出来:“又是魏征那可恶的乡巴佬!他居然跟杨师道说,姜行本为我移那旧阁用了十车的铜!我哪有做过这么奢侈浪费的事?魏征那家伙也不跟我当面对质,却在背地里这样嘀嘀咕咕的说我坏话,这不是诽谤,还能算是什么?”
魏忠一听,心中暗暗叫苦:哎呀呀,你这魏征也真是的,我不都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吗?你怎么还要这样拿着皇帝的一点点小事就揪住不放?好吧,你要谏争皇帝也罢了,直截了当以你的名义上书就是,为什么却这样曲曲折折的指使杨师道来上这份奏章?那岂不是让皇帝觉得你是背着他在外头造谣惑众、诋毁他的圣君明主的名声?
他虽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不便跟李世民说这一切,只能是继续不痛不痒地劝解皇帝息怒。可是李世民越想就越是火大,也实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养病而移一个旧阁子,还不是为了免得听到臣下的责难才忍着病痛不去九成宫的吗?想我堂堂皇帝连修个新阁都不敢,找个旧阁移动一下翻新一下就算了,居然都已经做到这样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地步了,还是逃不过被那些自命不凡的谏官在背后喋喋不休的戳脊梁!
“魏忠!”
李世民这一声大喝,把魏忠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往地上重重的叩了一个头,应道:“小人在!”
“你给朕传敕,急召魏征前来见驾!还有,让治书侍御史杜正伦也立即赶来!朕要当着监察执法的官员之面鞫问魏征这诽谤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