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世民从被子里又伸出手来,一把拉住这殿中监的手,仍是满脸的担忧之色,“魏征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他可不会像你那样想,只怕他又该生我的气了吧?又要上奏章唠叨我了吧?我又得费好大的劲向他认错、哄回他了吧?”
听着皇帝这样忧心忡忡的诉说,魏忠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转过一念:到底是皇帝更像个害怕被大人责备的孩子,还是魏征更像个需要大人迁就的孩子呢?
他只顾得上思索这个“旷古难题”,便没回答皇帝的话,李世民便只道连他也觉得此事极是棘手,不觉脱口便说出这一整晚如同茶壶里装着的汤圆那样在他心里翻来滚去了好久的念头:“算了!明天还是别去终南山打猎了!魏忠,你明天一早起来就给我传敕,一切出猎的准备都取消了吧!
啊?!
魏忠一时之间吃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想:这……这至于吗?你真的要怕一个臣子怕到这个地步?这也算了,但你这样已经兴师动众作了那么多的准备之后才突然临时取消出猎之事,那岂不是让那些人全都知道了你害怕魏征之心吗?再经这些人口口相传出去,只怕用不着多久,朝廷上下都会听说这回事了,说不准你这怕魏征怕得连打猎都不敢去的事甚至会传到民间里去,成为那些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呢。
魏忠这心眼儿灵活得瞬息之间便想到老远的地方去,可眼前的李世民却是一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似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脸上焦虑不安的神色更是一扫而空,两眼一合,竟也是瞬息之间便已呼呼酣睡起来,速度之快让魏忠都来不及把脑子里那千思百绪转完、再字斟句酌的委婉说出来劝皇帝别做这种“朝令夕改”的事。
可是,见皇帝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安心,睡得这般香甜,魏忠也实在是不忍把他又生生的唤醒,更不忍即使他听从了自己的劝解而咬着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出猎之事,可这一整晚又该担心得睡不着觉,明天也肯定不可能玩得尽兴。
唉,好吧。反正你就是去玩了,也不是享受,只会是难受。再说,我又何必让你为着颜面上好看,为着不被外面的市井之徒谈笑你如何害怕一个臣子,就让你现在已经要开始担心焦虑直到魏征回来呢?
魏忠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又掖了掖盖着皇帝的被角,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当即便向外传敕取消明天出猎终南山之事,省得明天一大早自己年纪大了一时醒不过来会耽误了皇帝之嘱托。
几天后,魏征回京,照例觐见圣驾,也照例先向殿中监魏忠打听他离开的这几天里朝中宫内发生过什么事。魏忠知道就算他不说,估计魏征也会从别人那里听到李世民本来打算趁着他不在就去终南山狩猎、最后却半途中止之事,便坦言直说了。
他引着魏征进殿见驾,李世民与他说完了正儿八经的国政大事之后,又问了几句他回乡上墓的情况。
魏征话题一转,道:“陛下,臣听到外面流传着一个谣言,是说在臣回乡祭祖这几天里,陛下趁机想去终南山行猎,据说尚辇局、十二卫都整装待发了,有这样的事吗?”
李世民的脸色霎时变得甚是尴尬,不觉两手绞扭在一起,道:“这……有是有那样的事,不过……后来没去嘛!”
魏征神色不移:“为什么呢?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去啊?”
“我……呃,朕……”李世民极力要端起皇帝的架子,“因为……其实……”他本来先是想说因为想到打猎会扰民、所以中止了,但转念又想到如果自己这样说,魏征一定会追问“那为什么之前又没想到啊?”接着他又想不如另找藉口,说自己借行猎之名其实是想出宫巡视民情、尤其是看看最近据说闹得有点严重的春旱,可是再一转念想到如果这样当着魏征的面撒谎,以他的精明一定会看穿,必定穷追猛打,让自己越说越是破绽百出,最后给他揪着小辫子就更麻烦了。
就这样想到最后,他决定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说真话才是少惹麻烦的正途。于是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道:“呃……我本来确实是有心想去打猎的,但我……怕你生气嘛!所以……”说到这里,他不由得低下头去,声音也降到蚊子也似的小,“……就算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魏征仍是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伸手摸了摸颌下的那缕山羊胡子:“既然没什么要事了,那今天就这样吧。臣,告辞了!”说着,躬身退出。
李世民看着魏征的身影一消失在殿门之外,身子一软,倒在榻上。
魏忠连忙上前扶起他,看到他满额的冷汗,伸手以衣袖给他揩抹着汗水,道:“陛下,陛下,您没什么事吧?”
李世民一手抚着胸部,感觉着那里的心儿还在咚咚的乱跳,喘着气道:“幸好,幸好!魏忠啊,幸好我没有真的去终南山打猎,也幸好我刚才没有说谎,否则今天哪有那么容易可以过得了羊鼻子这一关啊?”
魏忠听他用“羊鼻子”来形容魏征,脑子里适时地浮现起魏征那其貌不扬的样子,差点忍不住要失笑起来,却仍是苦苦忍住,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还是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哪!”
然而当李世民的一颗心稍稍宁定下来之后,他想刚才魏征对待自己的态度,简直就好像觉得自己怕了他而不去行猎是理所当然之事,还要这样事后向他“坦白交待”才能获得他如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