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天气晴,巳时初。
花九准时到香行会大堂,花明轩已经等候多时的样子,他负手而立,一袭石青色杭绸直裰,站在门口,看着花九远远而来,他眉目间既无笑意也无微凉,一瞬便淡漠如沙。
今日花九只带了秋收而已,息子霄一早将她送出门,只轻轻地抱了她一下,便示意她自己来,他不跟随。
许是那一霎,息子霄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心思被花九敏锐的捕捉到,她看着他,回抱他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不是每个男子都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外挣的风头抛头露面,但这一世从得到玉氏配方开始,便注定了那些人不会让她安生地做个只得夫君宠爱的小妇人。
她不得不奋起反击回去。
眼见花九走近,花明轩一言不发,转身进大堂,似乎从那晚上,他对花九便再也无言,有些话,早说尽,有些事,不说大家也明白。
封老和黑老今日也穿的整洁光鲜,作为行会中长老之职的人,由他们来做主持是再合适不过,大堂里早摆出了场地,两张相对而放的桌子,上摆满香具。
花明轩当先选了一边,花九眼波一转,自然便走向另一边。
封老眼见两人话都不说句,但皆做好准备的样子,他便问道,“两位可是准备好了?今日斗香不论输赢,皆是以切磋交流为目的,不伤和气。”
花九点头,示意明白,花明轩还是那副浅淡的模样,眼眸半垂着盯着面前的香具。
黑老燃气一炷香,当即道,“一炷香为限,斗香开始。”
秋收赶紧将手里装着香料的木盒送至花九的面前,便退到一边。
花九拿出经过秋收预处理的香花,指尖才一触到冰凉的香具,心底就涌起熟悉的感觉,这些日子因为手伤,她便没在碰过调香,今日一接触,她心底就浮起喜悦来,带着雀跃,仿若香品已经融入她生命的一部分,成为不可或缺。
花明轩也准备好了香料,很意外的,他面前就那么一堆木樨香花而已,修长的指尖埋进木樨中,他敛着的眉目微抬了抬,看见花九那比他纤细的指头只余淡粉色的浅痕,便知她手伤无碍,至少这一场斗香之后,不致于手会被废掉。
嘴角那一点深了一下,他手一扬,木樨漫天洒落,香具上,桌子上,甚至他的发梢上,都带起这种淡黄色的小花,馥郁的桂香,让整个香行会大堂都弥漫出醉人的滋味。
他还未动,便已让人对所制香品隐隐有所期待。
一心沉浸在调制过程中的花九,被这香味一牵引,她手下动作一顿,抬头就看见花明轩脸沿有柔和的光芒,他在调香,但那举止就和抚摸情人一般的温柔蜜意,指尖的跳动,香具在他手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声音,淡黄香花从他指缝而落,缤纷飞扬,光是看着,都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工笔画。
花明轩,已将调制香品的技艺演绎的浑然天成,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独特的韵味,他将那香给带进了自己的骨髓里。
花九收回视线,继续自己手下的动作,她知道她会输,也知道花明轩在调香行界的天才,但却从未像今天一般这么正式地见他调制过香品,那一眼,她便清楚自己及不上他。
但是,即便明知是输,她也会全力以赴,她不能对不起自己会的这门调香技艺,如若不尽心力,那对花明轩昔日的教授之恩,也是亵渎。
碾磨,浸液,提炙,冷却,融香……
一炷香尽,花九收手,便听得封老和黑老惊呼出声——
清透的细长颈琉璃瓶中,带浅黄的香液,滟敛粼粼,最为神奇的是,那香液之中,还有数朵含苞欲放的木樨花苞,每一朵的花苞在最完美的时辰被及时的采摘下来,将开未开,然而随着香液晃动,便能见那木樨花苞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徐徐盛开,宛若精灵。
花九一怔,耳边似乎就响起当初似乎谁说过——
你若不要,那我此生再不调制这种香……
伴随的是被狠狠掷在地上的琉璃瓶碎的声响。
花九看着被伙计放托盘的那瓶香液,手边一动,就打翻了桌上的香钵,里面残留的香料碎渣洒了一地。
这一动静,让所有人都看向她。
“不好意思。”花九浅浅道了句,秋收上前,自发的将那香钵放好,并将地上的香料又敛起来。
“不知夫人调制地是何种香品?”封老上前问道,见识了花明轩调制出的香品,他也好奇花九的香品又会惊艳到哪种地步。
花九脸上无甚表情,她打开一旁的玉盒,送至封老的面前。
一见玉盒,封老便惊了一下,一向香品要么是琉璃瓶装,要么是瓷瓶,很少见有玉盒的。
他往里一瞧,便又发出刚才那种惊呼的声音,引得黑老一个箭步上前。
只见玉盒里,安静地躺着两三朵盛开的莲,那莲或洁白,或赤红,或幽蓝,漂浮在翠绿的荷叶之上,竟是用半凝固的香膏体特意制成的那模样。
“不知夫人,为何要用玉盒保存这香品?”封老继续问,如果这香品只是制的精巧,那便算不得大成。
“养香,这香膏在玉盒中存放的时间越长,便香味越好。”花九淡淡的道。
但这话语里的意思,却让听到的人都讶异了一下,包括花明轩,因为谁都知道香品不好存放,稍微不当,那香味便散发了,故很多香品作坊,都是有了想要香品的单子后,因数量来调制,绝不多调。
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