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能劝动府主前来上朝吗?”倪元俊问。
周顺呆坐在木椅上,默然不语。
倪元俊又问一遍:“大公子能劝动府主前来上朝吗?”
他说的全是废话,周顺当然劝不动郑晟前来上朝。倪元俊言下之意是,如果周顺说不动府主前来上朝,又怎能劝动他义父做其他遂他心愿的事情。他周顺从被郑晟认作义子后,人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也许郑晟迟迟没有儿子,留给他一点点希望,但现在这个希望也已经完全破灭了。
周顺想了许久,他今晚在这里太失态了。这与他的能力无关,实在是他身上的缺陷太明显,让人一眼看穿。
“我不能,”他口中苦涩,道:“我只是奉命来觐见陛下,天启的事情,义父自有主意。”
倪元俊图穷匕首见,痛斥道:“若府主不能来上朝,陛下必然要出兵讨伐。”
这下真正把周顺惊到了,才想起下午邹普胜对他说的那些话来。但一切为时已晚。真正的原因大概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想着为天启辩护。
因为倪元俊所说,在他看来句句属实,包括招降张世策,虽然他父亲周子旺不是张世策亲手所杀,但那支义军确实是被张世策击败的。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心中的尴尬,道:“明日我会觐见陛下,说清楚义父的困境,想必陛下会明白,不至于大动干戈。”
周顺在强做镇定,可是在有心人眼里,他现在的心软弱的就像脚下踩踏的地毯,毫无抵抗能力。倪元俊冷笑道:“大公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莫非真要到刀架在脖子上那一刻,才知道后悔吗?朝廷若东征,名正言顺。大公子振臂一呼,天启军中弥勒义士长久被打压,必有无数人响应,我等出师只是为了诛杀府主身边的妖妇,又不是真的要反对府主。”
周顺心中生出一团火苗,嘴中却道:“天启佣兵数十万,朝廷起兵只是自取其辱。”
倪元俊趁热打铁道:“若得大公子相助就不一样了。若击败天启军,朝廷拥有了江浙,陛下会把这些地方交给大公子帮助府主来统辖。”
周顺之前虽然对郑晟不满,但从来没有生出反叛的念头。一是他长久处于郑晟的压制下,再者也是天启现在太强大了,天下除了北元朝廷似乎再也没有可以匹敌的势力。
但今夜在这里听了倪元俊一番话,脑中无法抑制的生出了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猛然站起来,假做发怒道:“我奉义父之命前来拜见大元帅,大元帅说话太无礼,在下告辞。”
不等倪元俊反应,他抬脚便自行往外走去。噔噔噔下楼梯的时候,他很好奇邹普胜让他来见倪元俊,并让他对倪元俊撒谎。今夜看来,倪元俊早有准备,并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
这是他来武昌的第一天,他还没有见到天完的皇帝。而且,他知道这座城市里有无孔不入的左辅卫在活动,他只有表现的稍微不正常,都有可能传到府主的耳朵里。
他匆匆辞别倪元俊,逃离了这座令人恐惧的大元帅府,回到驿馆住下。
次日清晨,朝官来通报,徐寿辉身体不适,不能见他,请他在驿馆安心等候召唤。
周顺便在驿馆歇着。
半上午光景,几个武官来到驿馆,说大元帅请他去元帅府会晤。他被昨天晚上倪元俊那些话吓到了,拒绝了邀请。从现在开始,在见到皇帝之前,他谁也不见。
第三日清晨,朝官来通报,天完皇帝徐寿辉宣他觐见。
周顺命侍从把各式贡品都备好,随朝官往皇城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随朝官到了皇城前。
朝官进城,命他在外等候。
又过了半个时辰,里面传来悠长的传唤声:“宣天启来使周顺入殿。”
天完朝廷皇帝的派头比天启府主要大多了。
一个小太监走出皇城大门,向他招手。周顺耐着性子,顺着传话的方向,往皇城大殿走去。
一路有身披铠甲的武士手执金锤金瓜侍立,他想着一会见到徐寿辉是否需要三叩九拜,脑子里乱腾腾的就走进朝殿。
“天启来使周顺到!”
……
周顺抬起头来,看见正对面雕龙描金大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微胖的男子,国字脸,雍容而有威严,按照世俗的说法很有帝王之相。难怪当初邹普胜会推举此人为皇帝。他许多年没有下跪了,此刻控制不住双膝,不由自主的曲下,道:“微臣周顺叩见陛下。”
徐寿辉往下看,道:“快快请起!”
周顺这才站起来,偷看两侧站立的天完朝廷文武重臣。邹普胜和倪元俊都在列,分别站在左右首位。
徐寿辉心情似乎很好,道:“听说府主去年冬天出兵降服方元珍,又去征讨福建鞑虏,如此一来便可荡平江南的鞑子,离驱逐鞑虏的大业又进一步。”
周顺恭敬答道:“正是,江南战事不绝,我义父不能亲自来京城,命我前来觐见陛下。”
徐寿辉笑道:“无妨,只望府主能在福建旗开得胜。”
他话音刚落,倪元俊突然走出来一步,当堂质问道:“听说天启府主在江南禁绝弥勒教可有此事?”
周顺心中咯噔一下,偷看邹普胜。便见邹普胜双目微闭,恍然入定。他按照既定的想法,断然否认道:“没有此事。”
倪元俊驳斥道:“大公子何必撒谎,此事满朝文武都知道。长沙三郡就在眼前,那里弥勒教众被缉捕逃到武昌的人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