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大元帅府灯火通明。
一路上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让这里看上去如金陵城中的烟之地。
走在前面领路的侍卫神态倨傲,自门口通报后,一直眼高于顶,一路不理会跟在后面的周顺。
一处清净,一处热闹;一处宾客满堂,一处门可罗雀。周顺来到武昌城第一日,分别拜访了天完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感觉差异太大。
他在想,难道这正是邹普胜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众人在府中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多少道路,侍从领着他来到一座明亮的木楼前。他不管身后的周顺,径直往守在木楼门口的护卫通报:“天启使者带到。”然后躬身站在一边,目光看向远处。
门口的守卫提着灯笼过来,照着周顺的脸看了一眼,转身往楼里去了。
每天来都有许多访客来这里,大元帅很少给那些人好脸色看,这些看门的小鬼也变得很难伺候。
周顺站在门廊下。
过了片刻功夫,便见木楼里灯火闪烁,听着动静好像有几个人正往外走出来。
他抬头往里看,便见两个人走在最前面打着灯笼,两个佩刀的汉子跟在其后,最后是一个身穿红色锦袍的中年人。
守在门口本来神态傲慢的几个侍卫见到这阵势,立刻都变了脸色,俯身行礼:“大元帅!”什么人得以让大元帅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偷偷看周顺,心里暗自后悔刚才倨傲。去年天启来的使者是个矮胖子,大元帅好像也没给那人好脸色看。
周顺看众人表现,知道来人便是倪元俊,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周顺见过大元帅,深夜来还来叨扰。”他神态不卑不亢,举止甚为得体。
倪元俊哈哈大笑,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道;“大公子免礼。”
他扶住周顺的胳膊,两人如同亲密无间的忘年交,道:“大公子请入楼说话。”两人并肩走入木楼。
走上台阶进入楼内,周顺见楼内地面铺着印地毯,这是色目人从大食带来的装饰。他踩上去软软的,就像女人美妙的*。
“大公子这是第一次来武昌吧,”倪元俊拉着他,指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边走边思考,道:“我好像有三四年没有见过府主了吧,不是三年就是四年。”
周顺道:“义父本想亲自来武昌觐见陛下,奈何张士诚和朱元璋在江北酣战,战火都已经蔓延到江南了,义父实在走不开。”
倪元俊骂道:“张士诚不是我圣教中人,天启兵临江南时,他不臣服竟然起兵与府主相抗,实在是不识抬举。朱元璋更不是东西,我听说他去年在芜湖袭击了府主夫人,府主还饶了他一条性命。”
两人且说且走,上了二层楼。
木楼当中点着七八盏白蜡,屋中明亮的有些晃眼,刚才周顺在外面看这座楼中明亮,便是从这里闪出的灯火。
倪元俊请周顺坐下。
直到此刻,周顺才看清楚倪元俊模样,他两鬓都是杂乱的胡须,看上去不修边幅,但不但不让人感到邋遢,反而令人望而生畏。他抱拳道:“义父很想念大元帅,此番我进京觐见陛下,特让我先来拜见。”
倪元俊哈哈笑着,不接他的话,很直接的问道;“你下午已经去见过太师了吧?”
周顺只好如实回回答:“正是。”
倪元俊慢慢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极为严肃,道:“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说了。你义父自攻占江浙后,虽说侍奉天完朝廷,却一直不肯进入朝,去年派王中坤前来觐见,今年总算好点,让你这个儿子替他前来。陛下和朝中众臣一直觉得此举不妥。而且,湖广行省和江浙行省的赋税一直没有解送到京城,这算是真的侍奉天完朝廷吗?你也是祖师弟子,知道当年祖师在世时是尊崇陛下的,府主作为祖师最末的弟子,应该不会阳奉阴违吧。”
他一见面就直接斥责,毫不留情面,令周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周顺吞吞吐吐,道:“大元帅……”
他刚想反驳,倪元俊却不给他机会,冷哼一声斥责道:“你见过太师,想必许多事情也都清楚。府主不敬陛下,又违背祖师名义禁绝弥勒教,招降杀死你父亲的汉军张世策,又不杀金陵城中色目人,难道你这个做儿子也不劝劝他吗?”
他这番斥责如同暴风骤雨,让周顺瞠目结舌。
倪元俊看他呆头鹅般的模样,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周顺这才反应过来,怒而站立,道:“大元帅无礼了。”
“大公子稍安勿躁,”倪元俊现出狡黠的笑容,抬手请他坐下,问:“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还是因为大公子只是府主的义子,没有听从你的谏言。我可是刚刚听说了消息,府主娶妾张月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有了真儿子,大公子这个义子就很尴尬了。”
周顺心中翻江倒海,倪元俊好生无礼。按照正常的处置方式,他此刻应该大骂倪元俊挑拨离间,立刻掉头离开这里,但偏偏倪元俊的话就要魔咒一般每一句都说到他心坎里,令他如两脚生根动弹不得。
楼中死一般安静,过了好半天,他才从唇间蹦出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大元帅好生无礼。”
倪元俊看他的神态,知道自己的想法印证了大半,心中暗自得意,指着周顺屁股下的木椅,道:“大公子请坐,府主起兵于山野之中反抗暴元,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倪元俊是佩服的,奈何身边有奸人作祟。大公子自起兵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