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的大门虚掩。
周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推开暗灰色破旧斑驳的木门。
光线闪进去,他看见正对面屋子当中摆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中年人,头发披散开,正低垂双目在静思。
“邹太师。”他执弟子礼,然后恭敬的站在一边。在金陵城中见惯了官员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此刻见到天完朝中太师是这般模样,他在进门的瞬间内心是崩溃的。
“贤侄来了,”邹普胜睁开眼睛,指着摆在他侧面地面的一个蒲团,道:“坐吧。”
周顺没有修行过,没有坐过蒲团,此刻无奈唯有听着他的吩咐,盘膝坐在他身边。
邹普胜似乎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安然道:“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在这里见我,你是我是师弟的义子,祖师的徒孙,不是外人。”
周顺心中涌出一丝暖意,拱手道:“多谢师伯。”
他在这里又很自然的改变了称呼。因为邹普胜压根就没有提及他的亲生父亲,只说了他义父,他只好称呼他为师伯。死去的人若不是像彭祖师那般名闻天下,时间长了又有谁能够记起。他父亲周子旺在诸位师弟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人物,哪里有他义父郑晟如今统领强大的天启耀眼。
邹普胜说话语速很慢,道:“你的来意,王参政已经书信先告诉我了。去年朝廷向天启府传了数次诏令,但从来没有得到过你义父的回应。此事只有陛下和朝中重臣几人知晓,若是传到外面去,谁能相信义父是真的侍奉我天完。”
周顺从来没有接触到天启的权力核心,哪里知道这些事,唯有静默。
邹普胜双目低垂,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飘出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落在周顺眼里高深莫测。他慢悠悠问:“我问你一事,你需诚实告诉我,我听说天启府主在各地禁佛,可有此事?”仿佛只是随口问话。
周顺连忙回道:“府主只是不许信徒烧香聚会,没有说禁佛。”
“可是他不许天启将士朝拜佛像,这是没错吧?”
周顺无法回避,道:“有,在罗霄山中便是如此了。”
“哎,”邹普胜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明日你见了陛下,不要这么说了,就说是民间流言,府主也如我一般在家中设了佛堂呢。”
是要欺骗天完皇帝徐寿辉吗?周顺想了一会,决定听从邹普胜的安排,答应道:“好的。”
邹普胜指向大门外,道:“我本是修道之人,不需身外之物。你把带来的礼物带走,多给兵马大元帅送一份礼。”
周顺虽然之前没有见到邹普胜,但在广州时听过府主提及过他。两年前,天完义军刚刚攻占了武昌,邹普胜独揽朝政大权,现在的皇帝徐寿辉就是他拥立的,那时候他还不是这般模样。听了这番话,他立刻回到:“给倪元帅的礼物已经备好了,这是府主专门为师伯准备的,不是什么重礼,只是府主的一点心意。”
邹普胜答道:“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随后又嘱咐道:“明日觐见陛下,大元帅必然在场,凡是陛下问到你义父的事情,你只管说他尊崇弥勒佛便可。切不可胡言乱语。天启和天完本是同根生,现在有人想借机生事,看在府主为祖师报仇,又祭奠祖师的份上,我尽力不让产此事发生。”
他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已有迟疑。
周顺答道:“侄儿听师伯吩咐。”
“好,你走吧,”邹普胜轻轻挥手,“今日你还要去大元帅府上走一遭,莫怕辛苦。”
周顺答应道:“遵命!”
他快步走出房子,又把木门掩上,往门口走时,脑中乱作一团。邹普胜给他的感觉,像是世外高人,又像是故弄玄虚的神棍。但听邹普胜的口风,他明日觐见徐寿辉不会那么顺利。
走到门口,在出门之前,他忽然生出念头又回头向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又拜了拜,求佛祖保佑他一切顺利。
接待的官员在门外等着他,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茫然上前问道:“见到太师了吗?”
“见到了,”周顺点头,不愿多少,吩咐道;“太师让你带我去大元帅府。”
“现在去?”
“嗯。”
邹普胜性喜清净,倪元俊喜欢热闹,两人的府邸相距不近。
周顺听安排又坐进轿子里。他出来只带了送给邹普胜的礼物,又让那官员找人带路,领着四个侍卫回驿馆取礼盒,然后在大元帅府门前汇合。
轿子又晃晃悠悠动起来,此番周顺在里面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靠在轿内的软垫上,他脑中总是抹不掉邹普胜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有进门看见的那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像。“我们都是祖师的弟子啊,也是佛弟子,怎么彻底抛弃了佛祖。”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喊,但又明白从世俗的角度想这是个疯狂不理智的念头。
纠结中时间过得极快,周顺感觉没过一会轿子便落地。他跨下轿子时,才发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侍卫们比轿夫走得快许多,早就把礼品从驿馆拿来候在大元帅府门外,见到他的轿子立刻围上来。
周顺命他们站在身后,转身看向南边的大元帅府正门。大元帅府的大门有刚才见过的太师府门楼两个大,装饰的金碧辉煌。约有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恭敬朝大门方向站立,似乎在等着什么。
陪行的官员走过来,用嫉妒的语气道:“每天有许多人来求大元帅升官,这些都是俗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