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有时笑着应了两句,何妈妈话锋一转:“你上回面试不是被刷了么?你也别丧气,妈给你问过了,过两天有个残联组织的招聘会,保准靠谱。”
脸上的笑一僵,何有时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弱了两分:“妈,我现在做直播就挺好的。”
“你总得有个正经工作,天天熬夜直播算什么样子?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出过门了?妈不求别的,你总得出门跟人打交道吧。”
她接不上话,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我有跟人打交道的。”
何妈妈彻底火了:“你天天抱着个电脑做那什么直播,你还能直播一辈子!难不成你一辈子就活在家里,买东西靠网购,社交靠网聊,不交朋友不谈恋爱不出门?连去个超市坐个公交都不敢!你还说要去做复健,钱都交了,你总共去过几回?”
何有时心口疼得一哆嗦,用了很久才堪堪忘掉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翻扯出一大片过往回忆,生疼。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尖得刺耳,何有时被数落得无地自容,像是一根根钢钉往心口戳,可她咬着牙没挂电话,自虐一样听完了十分钟的数落,直到何妈妈气得挂断电话,耳畔只剩下忙音。
何有时这才抬起手,抹了下眼睛。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了。
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有朋友,有喜欢的人,就算车祸之后,也有过一段教科书般的身残志坚的感人时光。
可回头再看那段日子,竟仿佛是在看别人的人生了。
通话时长14分26秒,这期间,何有时一直有一句话梗在嗓子口,无时无刻不想说出来,却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去,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她想说。
——其实,我一直有在努力的。
半年前,头回直播那时连说话都觉得惶恐,黑黝黝的镜头后边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千千万万双眼睛藏在其中,冷漠的,同情的,奚落的。
头回直播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在抖,说话时嗓子发紧,结结巴巴地念了一段电台故事,就是那种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鸡汤文字。
那场直播总共有39名观众,她却被砸了一百多块板砖,大概是真的糟透了。
而半年后的现在,她直播时已经能做到轻松自然了,有时还能跟老观众开个玩笑。甚至半个月前,由app官方提前预约的跨年现场直播,她都壮着胆子接受了邀请。
她敢一个人去逛超市了,摆在货架高处的商品,也敢踮起脚去够。
她也找到了第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做秦先生的心理特护,高薪且轻松。
她一直有在努力的,比起一年前那个最绝望的时候,真的已经进步了很多了。只是跟人交流这块上差了点,还没法恢复到车祸前一样。
可在妈妈眼中,她大概还是那个被生活压垮的怂包,深居简出,蜗居一隅。
胸口梗着一个解不开的结,里边藏着她可怜又敏感的自尊心,不论外人还是家人,稍稍一碰就难受得要命。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弹出一条信息。
秦先生:晚安。
寥寥两个字,何有时多看了几眼,就觉得眼睛发酸,埋在枕头里蹭了蹭。她也知道自己这股子矫情劲特别讨厌,可还是忍不住。
忽然有点想秦先生了。
起码在秦先生那里,她姑且算得上是个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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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一夜,何有时几乎没睡,五点天快亮时迷迷糊糊合了眼,被压在心底的往事又不由分说入了梦。
七点半闹钟响了,起床后气色差得厉害,眼皮也有点肿,只好临时敷了个面膜救急。
司机的车九点半到楼下,她却提前两个钟头就开始准备了,早餐是简单的酸奶和抹茶曲奇,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整理自己,妆容、发型、穿着,做mr用的小道具,钱包和各种随身物品全都得检查两三遍才能安心。
刚睡醒的猫儿踱着步子懒洋洋地上前来,一只前腿扒在她的裤脚上,仰着头睨着她,拖长声哼哼了两声,看样子是对她接连两日早出晚归表示不满。
“怎么了呀?”何有时笑着哄了两句,又给它开了个三文鱼罐头,倒了一半出来,这才能从猫爪下逃出来。
到了秦先生家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十一点了,孙尧摁了摁门铃,没人应。
“好像不在家。”孙尧是装着备用钥匙的,他以前来得早,八点多来了,怕吵着秦深睡觉,才拿备用钥匙开门。平时到中午的时候,秦先生都已经在做饭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不在家。
还没翻出钥匙,楼梯间便传来了跑步的动静,落脚重,便听得清楚。何有时下意识地回头,怔住。
跑在前边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子高,腿也长,一步跨三个台阶。
秦深落后两步,穿着黑色的运动短t,胸口那片已经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