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已经拉上了,她认生,也没好意思当着主人的面四下打量人家的私人空间。这会儿秦先生睡着了,她的眼睛也习惯了黑暗,总算能好好地看一看。
这三年来,睡觉一直是秦深的头等大事,他卧室里的睡眠设施种类之多,正常人难以想象。
大到遮光帘,智能床垫,记忆枕,小到睡眠监控仪,智能闹钟,助眠喷雾,香薰机,眼罩,降噪耳机,蓝牙音箱,都摆在合适的位置,有种凉冰冰的仪式感。
何有时抿起唇,想笑。
这是她头回身临其境地体会到,秦先生为了改善自己的失眠,到底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在很多人眼里,睡觉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对失眠严重的患者来说,单是酝酿睡意的这个过程,就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了。要是熬了几个钟头,好不容易睡着,又因为睡眠质量差而中途醒了,那简直是种灾难。
三角铁叮叮咚咚敲了一个钟头,何有时怕吵醒他,不敢中途换其他的道具。
她站得有点腿酸,垂下眼睑看着秦先生。
胸口起起落落,呼吸深长,已经睡熟了。可他即便合上眼,眉间也绷得极紧,双唇抿成一条线,俨然一副凌厉气场。
何有时敲三角铁的力度稍稍轻了一点。
她知道秦先生的辛苦,所以,愿意对他更仔细一点。
*
秦深这个午觉睡了两个半钟头,是被闹钟吵醒的。
醒来时,耳畔三角铁的叮叮声还没停。
秦深有一瞬的恍惚,困意彻底散了个干净,坐直身子,不无诧异地问:“你一直在敲?”
何有时慢腾腾地眨眨眼,不太明白他这话是要问什么。她平时夜里直播,常常一播就是三四个钟头,有些道具声音小,如摩挲海绵的声音,或是翻书声,想要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必须得提高频率,是十分考验手速的,十分钟做下来胳膊就会酸,敲三角铁已经算得上是最轻松的。
真是个傻姑娘,心眼也太实诚了,就这么干站了两个半钟头。
秦深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又自觉被人用心呵护了一中午,心情好得不得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孙尧去买菜。”
何有时连忙摆手:“不麻烦秦先生了,今天离五个小时还差十几分钟,我再留一会就回家了。”
“你要走?不留下吃晚饭?”
“要回去喂猫,它脾气大,不准点吃饭就会不高兴。”说到这,何有时怕他扫兴,还很认真地解释:“从这里到我家开车得一个半钟头,市里还会堵车,回到家天就要黑了。”
秦深微微挑了下眉,也不多说什么,看着何有时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穿好外套,走到玄关处弯下腰慢腾腾地换鞋。
她一手扶着鞋柜,单腿站不稳,身形有点晃。光看背影,秦深就知道她此时一定又顶着副窘迫的表情。
她右腿有旧疾,没办法弯曲膝盖蹲下,穿的又是那种得系带的休闲鞋,这样站着穿肯定是不习惯的。
秦深刚抬起脚,没走两步就看见孙尧已经拖了把椅子过去,扶着何有时坐下,还笑呵呵地来了一句:“慢点穿,车还没到,咱不急。”
秦深停住脚,没上前套近乎,站在玄关处看着,寻思着明天得在这儿摆上一张舒服的椅子。
“秦先生我们走啦,你早点休息,小江总说明儿来看你。”
秦深应了一声,看着何有时跟着孙尧进了电梯,又站在阳台上等了十分钟。直到车从停车场开走,他这才收回视线,开始准备一个人的晚餐。
每天七点起床,八点早饭,十点锻炼……除了失眠,别的作息十分规律。亲人大多在国外,朋友缘极浅,几乎不来往。吃喝穿用都有人照应,每天深居简出,把自己困在这间公寓里,还先后赶走了三个心理特护。
连跟了他三个月的孙尧都以为秦先生是在享受孤独。
只有秦深自己清楚,一个人吃饭的感觉。
糟透了。
秦深喝着粥,一边翻出手机里之前截下的一小段视频。视频里戴着口罩的姑娘,眼睛弯成一个小小弧度,是在笑。
她怀里抱着一只大胖橘,这猫经常在她直播时抢镜,圆脸粗腰眼睛小,看在秦深眼里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却有不少粉丝都建议何有时弄个云养猫,看样子还挺待见它的。
秦深仰在沙发上,斜睨着那猫,眼底有点凉。看着这总是脱毛的讨厌东西趴在它家主人大腿上,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直到舒服了才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好半晌他轻轻哼了一声。凭着过人的记忆力,把这猫的五官和体型都记在脑子里。
然后开始百度。
——猫粮,什么牌子好。
*
何有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刚拌好猫粮,手机就响了。
“有时吃过饭了没有?……等外卖?你怎么又吃外卖?不想做,什么叫不想做?你自己一人搬出去住,妈也不说你,可你总得好好做饭不是?天天糊弄自己的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