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愈道:“便是要拔除镇南王,陛下也不当拿北关百姓性命做儿戏。”
陆子响眉心一蹙,有些恼柳愈的死脑筋。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若柳愈不说,他陆子响也不说,史官也不敢记;这天底下,又有何人知晓此事?
“镇南王驱逐木金人,本是大功一桩。若说他里通外敌,百姓定然不会信服。”柳愈躬身,言辞愈发恳切,“且将木金人放入关内,百姓便会受尽流离之苦。陛下乃仁君,必然见不得妻离子散。”
柳愈的话中意思已经极是明显了,想来是不同意自己的决定了。
陆子响在心底低叹一声,露出温和笑意来,道:“柳卿思虑的周全。是朕方才疏忽了,不曾考虑到百姓之事。”顿了顿,他见柳愈的面色似乎不好,便体贴道,“朕瞧柳卿今日咳的有几分厉害,不如先行回去歇息吧。”
柳愈应了声是,便告退了。
待他瘦长身影跨出殿外,陆子响面上的笑意便顷刻消失了。
从前,柳愈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门下数一数二的得力干将。可如今,没了陆兆业这般的大敌,他陆子响大业已成,柳愈便有些不听使唤了。
昔日柳愈初初拜见他时,曾说过“愈愿助殿下平天下”;如今看来,柳愈未必能胜任此等大任。
陆子响正在思忖间,内监便来通报:“启禀陛下,散骑常侍到了。”
陆子响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位“散骑常侍”是谁——是山阴王家的次子,陆敬桦。
陆敬桦与他是堂兄弟,却并不怎么熟悉。
山阴王家中无封地,亦无权势,陆敬桦也是个悠游散漫之人,从前只会跟着其他纨绔子弟一道满京城乱转。前段时日,山阴王替陆敬桦在圣前讨要了个散骑常侍的职位,领了几支兵,这才令陆敬桦摆脱了白身的尴尬境地。
陆敬桦跟着宫人入了乾福宫,拜见了陆子响。
“敬桦堂弟这回入宫,有什么要事儿?”陆子响对待亲眷,一贯温厚。
“回禀陛下。……吏部拔官在即,臣虽见识浅短,也想……”陆敬桦说着,一副不大有底气的模样,“也想举荐一德才兼备之人。”
陆子响闻言,笑道:“敬桦堂弟不太关心朝事,怕是不太知道,这拔官一事讲究的是德才兼备、公而蓄之,历来皆是由吏部主管的。朕虽是天子,也不可任人唯亲。”
言下之意,是无法满足陆敬桦的要求了。
顿了顿,陆子响又道:“不过,你倒是可以与朕说一说,你想举荐之人为谁?”
“乃是吴家的吴修定。”陆敬桦道。说罢,便滔滔不绝地例举其长处。
听到这个名字,陆子响便无声地笑了:“敬桦堂弟倒是有一双慧眼。这吴修定确实才华横溢,早先已得了殿阁学士的举荐,不出意外,定是个吏部入等,便不需敬桦费心了。”
陆敬桦闻言,一副讪讪模样,道:“原是臣多此一举了。我见那吴家庶子满腹才华,却不得重用,便想着帮上一把。”
虽面上讪讪,陆敬桦心底却一点儿都不尴尬,因他早就知道吴修定已得了旁人举荐,且此事还由自己一力促成。自己此番入宫,为的也不是举荐吴修定,而是为了另外一桩事。
陆子响正与陆敬桦说话,忽察觉到殿外似乎有人影探头探脑。他有些不悦,道:“敬桦,外头那个没什么规矩的,可是你的奴仆?”
无论谁人,面见陛下,皆须屏退仆从,令其在殿外等候。寻常随从在殿外恭候时,皆是老老实实,还无有这样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
陆敬桦闻言,紧张起身道:“正是我的丫鬟,她不怎么入宫过,没甚么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听闻是个丫鬟,陆子响便抬起眼帘,略略望了一眼门外。这一眼,却令他微微愣住——虽门外那女子只隐隐绰绰露了一半身子,那姿态却像极了出嫁前的沈兰池。
陆子响不由起了身,朝外步近,喃喃道:“你竟让她做了你的丫鬟?这又是在闹什么?”
陆敬桦露出不解神色,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待陆子响走近了,才察觉到门口那女子并非他魂牵梦绕的沈兰池,而是完完全全的其他人。
她见到圣驾至前,便不紧不慢地行了大礼,将头埋得极低,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说话的嗓音,轻轻慢慢的,透着一股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