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西虽然只来到京城短短一年,却混得风生水起,大街小巷轻车熟路。有时候两人在街上看手艺人吹糖人,或是看小贩给红艳艳的山楂裹上一层糖浆。有时候起早吃隐藏在胡同里的豆腐脑儿和灌汤包。
站在桥上望着晨起卖花的大嫂一盆一盆将花搬出院子晒太阳,米兰、素馨、栀子、石榴花挨挨挤挤热闹了整个院子,也时常看到些不老实的商贩卖着假的姚黄和魏紫。有时二人扮作男子去戏馆听戏,又在酒楼胡吃海喝一番。
她们吃陕北来的油泼辣子,唯西特别能吃辣,而晏如总是被呛得满脸通红。也吃正宗鲜美的西湖醋鱼,这时候唯西便要一脸羡慕地望着晏如将鱼刺与鱼肉完整分离开来。
而从蜀中传来的麻辣烫菜,是两人都爱吃的。将豆芽、干丝、豆皮儿、海带丝、牛肉片儿、土豆片儿、青菜、油麦菜、牛百叶、牛肚儿、虾滑、鱼丸等用猪骨汤烫熟,淋上芝麻香油和老醋、海天椒和小米椒炒出的辣椒油,撒上花椒、炒得半香的黑白芝麻、碧绿的葱花和嫩嫩的姜丝,铺上一层榨菜丁和蒜泥水,最后撒上一把芫荽。
唯西嘴馋,手中总抓把水煮花生或是葵花籽儿,要么就拿着金黄软糯的桂花糕。
京都地处大齐中南部,经过历年的改朝换代,自然聚集了南北风味和各地特色,口味繁杂,吃法多样,咸甜苦辣应有尽有。也不怪唯西整日叫嚷着自己胖了圆了。晏如在唯西的教导下,甚至学会了骑马,欢欢喜喜给自己新做了好几套骑马服。
春天已经完全过去,慢慢向夏日过度,天和水都更加澄澈透明,繁花已经落尽,枝头的嫩叶也渐渐加深了颜色,在阳光的抚摸下青翠欲滴。
城中雾中桥下有几个拿着木棒槌浆洗衣服的妇女,在石块上“啪啪”奋力敲打着衣裳,溅起晶莹的水花。
桥上着青的晏如撑着遮阳的小油纸伞,懒懒地靠在桥柱边,注视着桥下浆洗衣物的女人,听着乌篷船的躅桨声。
穿粉的唯西胳膊杵在莲花柱上单手托腮,一手拿了把吃剩的荞麦馍馍揪成的小块,漫不经心喂着桥下聚集的鲤鱼。
唯西丢了一小块馍馍,偏头道:“云州可没有这样的水乡,也造不出这样精巧的乌篷船。”
晏如笑道:“小时候常随祖父来雾中桥附近的寺庙听住持讲经,我常嫌无趣便溜出来看人家造船。就是这样的乌篷船,篷顶用熟桐油、油煤拌成黑油抹匀,船四周用扁竹片固定,再用铁丝扎牢。
“这么大物件就在人的手中慢慢成型了,人那么渺却能造出比自己大上几倍的物件,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小时候就爱趴在桥头望人家造船,怎么望也望不够似的。”
唯西回道:“听说京都的大家闺秀总爱弹琴绣花,你倒不一样。从小就爱看人家造船,真是与众不同。水乡养人,云州女子没有你这样的好皮囊。”
晏如也不看她,懒懒道:“这几日你匡我花了不少钱两,难怪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你是云州的特例吗?水色多好啊。话说回来,昨日有人向外祖父府上送了几块上好的芙蓉玉,粉中带紫,正衬你的肤色,明个带给你试一试。”
唯西认真道:“我和你们京都女子当然不同。我的生母是一位低贱的胡姬,一向受着家族其他人的排挤。我出生前一度被族人怀疑是胡人的杂种。要不是我的眼珠和我父亲一样是黑色,我恐怕连看看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在这里和你谈天了。”
晏如一直对唯西的身世好奇不已,只是唯西言辞间总是对自己的家族充满厌恶之情,自己也不方便细问。但她确实注意到,唯西的美是和中原女子不同的,她时常会想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育这样精妙无双的女子。
中原人崇尚雪白的肌肤和婀娜的身姿,瓜子脸、樱桃嘴和柳叶细眉。而唯西不同,她的白,不同于京都深闺女子不见阳光的苍白,也不是晏如一样的素白,而是似牛乳一般浓郁的粉白,格外罕见。
她的骨架较大,体态丰满却不失英气,眉骨和鼻骨都十分突出,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神秘的异域风情。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是清丽的古典美人,一个是充满异域风情的英气美人,实在是一幅养眼的画卷。
今日得知唯西的母亲是胡人,这倒解释了晏如心中许久的疑问。晏如以为唯西为母亲的身份感到伤怀,于是皱眉说道:“家世身份好似镣铐枷锁一般,每个人出生就已经戴上了。既然带着镣铐,何不释然些,就算戴着镣铐跳舞,也要跳得好、跳得美。
“胡姬又如何?自古以来赞美胡姬的诗词多了去了。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就是称赞胡姬貌美有才的。”
唯西将手中的馍馍尽数丢进河中,转过身拍拍衣裙上的渣屑,切齿道:“她自然美貌,不然也不会赢得我父亲的宠爱。她恨极了我,我也恨极了她。我刚出生,她恨我不是个男孩,因为我有数十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个个都想继承我的父亲的财产。我是女孩,自然没办法分一杯肉羹。”
晏如“嗯”了一声,继续问道:“就因为这个你才这么恨她?”
唯西冷冷道:“她自然没想到我父亲那般宠爱我。”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宠爱我又如何,那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她见我备受宠爱,就时常以我邀宠。
“我从小就在她的逼迫下习舞,她嫌我骨骼大,腰肢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