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到底的潭水,想不了解也很难。”
花明微微偏着头,笑道:“在千足洞见你时,明明还是个丑到不能再丑的老头,转眼却又成了翩翩佳公子,可知世事无常,许多事就算神仙也很难料定。”
吴公子笑得很洒脱,“我怕什么?做与不做在我,成与不成我也不在乎。浮生数万年,纵得长生不老逍遥似仙,哪有我温茶淡饭几千日过的自在?”
花明叹息道:“道理都懂得,可做起来很难。”
吴公子道:“难便不做了吗?”
花明被他问的一愣,“我死或我活没多大区别,可别人不一样啊,我不能因自己一时冲动连累旁人。”
吴公子施法将眼睛还给了花明,霎时间天地风起云涌,草木树叶纷纷向天而行,构成一幅幅画面,都是一千一百年前花明死后的画面。
残败的瓦舍,冒出一缕缕青烟,不消说,那是正义者在烧前朝皇帝遗物。
花明看着青石台阶上长满一层厚厚的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一串串脚印。
花明抬眸去望,一个遗世独立的背影,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一头泼墨般的青丝半束。
天阶小雨,那袭白衣撑把素伞来到大殿,望着断壁颓垣,蜘蛛网横结的屋子,背影僵直。花明还看到他手里的伞在颤动,终是没握住掉在地上。
蒙蒙小雨打s-hi了衣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就要看清容貌时,花明挥袖一把火烧了那些记录曾经的草木。
“他若真想来,又何以隔三十年之久。现在来,不过是抚慰心中那点愧疚罢了。”
吴公子望着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的火苗,有些遗憾,“观其背影,容貌不俗,只怕以后没那么俊的人可看喽。”
花明把眼睛还给吴公子,负手站立,道:“天下美景奇多,可惜我心有挂碍,终不得自在,你却能。朝阳落日,潮起潮落,带着那双眼睛好好去看看,全当是我看过了。”
凉亭里,顾回看到这边浓烟滚滚,扔了茶盏便不顾一切跑过来,他身后,是当今陛下。
顾回穿过火海,将花明一把抱在怀里,什么都没说。
陛下将吴公子拥在怀里,哑声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朕了!”
吴公子环住陛下脖子,笑眯眯道:“本打算带着花公子观赏观赏皇宫,不知哪儿来的邪风,竟烧着了这些花木。”
两人额头相抵,温柔缱绻。
花明空洞的眼里却流下一滴泪来,或许真如吴公子所说他心里苦的很,苦的只能笑了,如今掉下千年不曾落过的泪,却觉心中郁闷疏散许多。
还没等泪水落地,就觉脖颈间一片s-hi腻,原来是顾回先哭了。
顾回将脸深深埋在他脖颈处,还是一句话没说。
花明苦笑道:“我可是修行之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都是小事,区区小火能耐的住我?”
良久,顾回才放开他。
吴公子对花明道:“吴颜,我叫吴颜,很高兴交你这个朋友。”
“花明,柳暗花明的花明。”
与顾回走下石阶,花明徒劳的回望那些曾被一袭白衣踏过地方,到底没办法抛下一切如吴颜一般,不顾人妖阻隔,不顾天打雷劈,死也要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勇气。
“以后有事我替你担着。”花明朝吴颜一笑。
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能做到也挺好。
回去时,又遇到夜游神提灯夜游,上一次事情还没完结,又来找事,花明让当归去摆平了他,自己连马车也没下。
马车再次停下时,却是玉子昭拦下了马车。
顾回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花明,掀帘下车,把玉子昭拉到远处一棵干枯梅树下。
玉子昭没再试图挽留顾回,只最后轻轻抱了一下他,平声道:“那次初见你便说我立在桥头含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如今方知像谁。”
“我那次故意摔下马,想着当时便死了你会不会多记我一些,你还为我骂了他一顿,我听到后很高兴,可之后看你心中羞愧却是藏也藏不住,时常表露在脸上,我便知不管他是神是仙是妖是怪,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还是计谋算尽深不可测,你都喜欢他。”
他攥紧拳头,双眉紧皱,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今天拦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玉子昭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
顾回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抱他了,然后留下一句抱歉便转身上车。
花明还是闭目打坐,并无任何变化。
回到侯府,顾回将长明灯放在厢房,萤绿的灯火照亮整个房间。
“这本是你死里逃生得到的,我没权利支配它。”
花明问了句,“什么时候过年?”
“快了!”
“过完年便是科举之年,你想考状元还是想当探花?”
一句话把顾回噎的落荒而逃,当归化出人身,道:“今夜我与夜游神过招时听他说上头正派人捉拿您呢!”
“要派谁来?”
当归顿了一会,道:“灵清仙君。”
花明睁开了眼睛,慢慢回味道:“灵清仙君?天君还真是看得起我。”
“还有一件事。”
花明皱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凤凰与凡人琴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