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苏锦枯坐而过,他不知突然想通了还是如何,明白房中没有唐青崖,那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他也知道唐青崖多半是忧心门中的事,回到唐门去了。
他应该识大体地想,这人反正都会回来,可到底非常憋屈。
苏锦还沉浸在那天树下与他倾诉衷心的夜晚,仿佛自谢凌过世之后他再也没有这般难过。谢凌那是无法阻止,此次分明说好……他知道“背叛”如何写,这两个字最先蹦出来,又被自己忙不迭地否认了。
唐青崖怎么可能背叛他,从一开始他就对自己那么好。
他心如乱麻地坐了一夜,又没加衣服,第二天清早就不负众望地受了风寒。习武之人体魄强健,纵然苏锦看着弱不禁风,一碗药下去也直接活蹦乱跳了。
秦无端见他魂不守舍,忍不住摆了个和他长谈的姿态,道:“阿锦,他有自己的考虑,你不要怪他。”
苏锦双目如枯井,不复平时黑曜石般灵动活泼,直愣愣道:“我知道。”
秦无端叹息道:“你还是在怪他。”
苏锦摇头,又道:“他……应当还会回来吧?”
秦无端向来少撒谎,他见苏锦如今这个样子,想必他猜到内情,不由得出言安慰:“会,不过是些解围的事,办好了他就回来了。我看我们不如先离开蜀中,前日丐帮帮主给你寄了信来,喊你去洞庭过冬至呢。”
苏锦猜想他们是合起伙来宽自己的心,总不好拂了面子,这样似乎太不懂事了些,于是点点头:“好,多谢师兄了。”
秦无端做好了准备啃一块硬骨头,没想到硬骨头居然这么好对付,三言两语便又乖巧起来,虽然眉宇间阴霾未散,仍是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歹没和他对着干。他多说了几句让苏锦注意身体的话,对方一一应下。
他站起来,警告道:“你可别想到处跑去找他,万一青崖回来看到你不在,气急了问我,我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算了!”
苏锦嘴角薄凉地翘了翘:“师兄,我最恨背信弃义,答应了你跟你们去洞庭,不会说话不作数的。”
言下居然拐弯抹角地骂了唐青崖几句,秦无端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再多叮嘱。
后来秦无端始终放心不下,又隔着门缝偷看过几次,苏锦虽将自己闷在房中,终日打坐,仿佛看破红尘的高僧般面无表情。要不是他油米不进的,秦无端真要信了这人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因为唐青崖不告而别的事波动。
倒是程九歌,听说苏锦拒绝进食后勃然大怒,当天便恨不能把苏锦关在房间里用鞋底抽了一顿,期间夹杂各种说辞,听得秦无端心有余悸。
自那以后,苏锦依旧少言寡语,但总算不再一副超然物外的死狗样。
他们又在蜀中停留了半月有余,程九歌料理好了冉央央的眼睛,想办法委托青城派一位记名弟子常年照拂。
冉央央能看见后,在程九歌耐心地引导下,终于能去回忆当年的血案,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奇怪的事。她虽对冉秋的过去毫不知情,却也算聪明|慧敏,记得许多细枝末节,能够一丝不苟地说来,竟显得很是坚强了。
“据她所说,冉秋当日很少见客,惟独两个人经常拜访,其一姓高,其二姓谢。”程九歌对秦苏二人道,“姓谢的自不必说,当然是指谢师兄,至于那个姓高的……她说此人应当非富即贵,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苏锦罕见的开口问道:“心法呢?”
程九歌垂眼道:“冉秋身怀的不过是和谢师兄一样,被篡改过的残卷而已。阿锦,你到底是谢师兄的弟子,知道他有姓高的友人么?”
苏锦蹙眉想了很久,当程九歌以为他又要老神在在地入定了,才缓慢道:“鸣泉山庄高若谷,师父称他为‘高大人’。”
那地方十分与世无争,可又与谢凌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五年前谢凌曾屠戮了鸣泉山庄一个别院,斩杀桃花坞主杜若的丈夫……据说庄主因此心怀芥蒂,怎么还会容忍谢凌的好友住在自家?
此话一出,秦无端眼睛亮了,沉声道:“他尚在人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阳明洞天与鸣泉山庄过去交好,可后来因为师伯那件事……”
程九歌颔首:“他们并非武林门派,做的是天下生意,若只是前去拜访高若谷,应当没什么。”
几匹良驹并肩向前,秦无端蓦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四处探过了,烽烟渡并未如我们所想分崩离析,反倒一致针对何常。听说他练功的法子暴露,方知深感此人残暴,不能容忍,他们烽烟渡的人虽然偶尔打砸掳掠,但近年来有方知的约束,已经很少出过这样的事,何况还是最受爱重的左护法……群情激愤,要拿他祭奠万千亡魂。”
程九歌道:“什么万千亡魂,何常杀人了么?”
秦无端摇头道:“可不敢随便说,行走江湖的,谁手上没沾着几条人命。那何常一朝曝光,用幼童炼什么‘人血蛊’,拿来巩固境界……这不跟当初的魔教一样么?但凡自诩侠义,谁又忍得了,眼下他被关在烽烟渡的地牢,没有人血给他‘进补’,只会一日一日地衰败,估计也活不长了。”
幼童炼蛊。
程九歌手下紧了紧,秦无端又道:“他那法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看啊,倒是和十几年前那‘关西刀客’钱豹如出一辙——彼时轻贱人命,到头来都不得好死!”
那名字如雷贯耳,苏锦立时脸色白了三分。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