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善托着漆盘转了一圈,回来时漆盘里金光闪烁,宝气琳琅,玉佩、金钗、步摇、戒子,还有几副七宝璎珞。
“窦娘子一直哭,谁劝都不中用。”昭善跪在李令月跟前,“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李令月忙着清点战利品,闻言头也不抬,“窦姐姐哪天不哭个两三回,倒不像她了。不妨事,等她哭累了,我再过去。”
趁着李令月志得意满,裴英娘悄悄溜出围幛,展开藏在袖中的纸卷,细细审视片刻,揉揉眉心,沉声道:“取火烛来。”
忍冬取来火烛,点燃灯芯。
纸卷很快烧得一干二净。
几日后,圣驾启程离开温泉宫。
裴英娘坐在卷棚车中,一路摇晃颠簸,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城。
蓬莱宫依旧肃穆壮丽,东阁的庭院绿树红花,生机盎然,水车轻轻转动,清亮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纹理圆润的太湖石,发出温柔的哗哗声。
乍暖还寒时候,缸里的碗莲冒出细嫩的尖角,柔嫩的叶片蜷缩在一起,微风拂过,叶包轻轻颤动,有点可怜相。
裴英娘扒在水缸旁,葱根般的手指轻轻点在嫩叶上,“总觉得碗莲的叶子看起来好像能吃。”
莲藕能吃,莲蓬能吃,莲花裹上面糊,下热锅炸成薄薄的炸荷花瓣,口感香脆,也能吃,为什么只有荷叶不能吃呢?
周围侍立的宫婢抿嘴微笑。
秋葵跪在芙蓉树下刨坑捉虫卵,看到裴英娘围着水缸稀罕,以为她盼着碗莲早日开花,拍着胸脯道:“公主,有奴在,一定能把您的院子打点得漂漂亮亮的!”
她低叹一口气,“可惜温泉宫的那些花儿带不回来。”
这些天她打算添点花草,天天在庭院里转来转去,摸摸石头,捏捏土壤,舀起小溪里的水喝两口,尝尝味道。还不知从哪儿挖来一大篓湿臭的污泥,浇在花池子里,引得洒扫庭院的宫婢们抱怨连连。
裴英娘环视一周,她的院子很好啊!有活水,有假山,有绿树,还有一丛丛芭蕉,不需要其他鲜花来妆点。
她忽然两手一拍,“秋葵,我有一样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
秋葵两眼放光,搓搓巴掌,眼巴巴盯着裴英娘:“公主,只要是您的吩咐,奴一定全力以赴!”
“明天半夏会领你去清辉楼,那里栽植了很多不常见的花,宫里的人不擅长此道,总把花养得半死不活的。”裴英娘叹口气,拍拍秋葵的肩膀,“那些花儿以后就交给你照料了。”
她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秋葵是调弄花草的高手,蔬菜也是花草,能把花草养得精神,应该也能把菜种得壮实吧?
秋葵不知道裴英娘想打发她去种菜,感觉到那只矜贵白皙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高兴得浑身发抖,欢欢喜喜道:“公主放心,奴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伺候花草的,不管什么花儿,奴都能养得好!”
裴英娘点点头,也欢欢喜喜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忽悠完秋葵,她想起从羁縻州带回长安的棉种,回屋换了身圆领锦袍,黑鸦鸦的墨发盘成圆髻,裹上幞头,脚着罗皮靴,打扮成长安城随处可见的富贵小郎君模样,领着忍冬、半夏和随行的护卫二十人,浩浩荡荡出宫,赶往长安西北角的醴泉坊。
回宫之前,她曾找李治讨要一份御赐的鱼符,方便自由出入禁苑和蓬莱宫。
李治问都没问一声,当场解下腰间锦绶系着的红色瑜玉佩,给她当信物,还吩咐左右,以后她要出行,金吾卫不得拦阻。
有李治的金口玉言在前,又有瑜玉作为凭证,裴英娘一路没有耽搁,顺顺利利出宫。
宫门轩昂威武,卷棚车驶离丹凤门时,她掀开车帘,回望矗立在艳阳春日下的城墙。
有多少特权,就得有多少依仗,她不会辜负李治的期望。
城中热闹喧哗,卷棚车一路缓缓徐行,往南经过四个里坊,再往西走五坊之地,一座低矮的坊墙渐渐出现在前方。
醴泉坊内有天然泉眼,坊中建有泉池,专供御用。
李治给裴英娘预备的宅邸和泉池相去不远,她还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宅院没有挂牌匾,只派了甲士看守。院墙通向长街的方向单独开了一道门,方便她出入宅院,不必和一般老百姓那样,只能从坊门进出醴泉坊。
阿福和阿禄迎了出来,兄弟俩经年累月风吹日晒,黑得像炭一样,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公主,棉种试种成功了!”
裴英娘笑道:“果然?”
阿福和阿禄点头如捣蒜,“多亏公主仁德,以后关中百姓可以无惧风雪了!”
裴英娘摇头失笑,没把两人的奉承当回事。
蔡四郎匆匆跑到前院,看到兄弟俩一左一右围着裴英娘讨好卖乖,眼眉微凛,脚步倒是没有凝滞,飞快走到影壁前,欠身行礼,然后腰板一挺,老老实实站在廊檐下,等裴英娘传唤。
裴英娘暗暗点头,蔡四郎脾性怪异,浑身戾气,像一把刚出鞘的薄刃,带着玉石俱焚的刚烈气势,但是为人却出奇的忠诚稳重,行事滴水不漏,果决沉着,胆子又大,仿佛把生死置之度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手。
她和阿福、阿禄交待了几句,打发走两人,“四郎随我来。”
庭院侍立的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蔡四郎,目光既羡慕又嫉妒,还没走远的阿福和阿禄不能免俗,也暗暗瞪蔡四郎一眼,才转头走开。
护卫随时跟在裴英娘身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