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管郎主内院的事,长史才是郎主最信任的人。虽则他如今攀上王妃了,但也不好立刻得意忘形,怠慢长史。
王妃不喜欢轻狂的管家。
长史扫一眼健仆们手中、肩上的贵重陈设,淡笑着颔首示意。
等冯德走远,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西院。
按理来说东院设做待客的地方更合适,但相王府和其他王公贵族家不一样,西院才是会客厅和男主人的书室所在。
李旦在书室吃茶。
廊下的小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炭火燃烧声,鹤首银支架里躺着一枚手掌大小的茶饼,使女手执银箸,偶尔翻动一下。
长史进院时,外管家跪在长廊里,哭天抹泪,泣告诉苦。
或者说是告状更准确。
“娘子初来乍到,如此行事,岂不是寒了人心?”
外管家绝口不提王妃收走钥匙、账本的事,一口一个为王府名声和上上下下几百个奴仆着想,劝李旦提醒王妃,刚接过管家权的当家主母,应该宽严并济,不能这么无情鲁莽。
传出去,别人不止会笑话王妃年轻不懂事,还会顺带着讥笑李旦懦弱,连王府内院的事务都处理不好。
长史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为外管家的执迷不悟。
郎主身份高贵,不耐烦俗务,向来很少过问府中中馈,外管家俨然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宰,现在王妃来了,要把权力收拢回去,看在他是老仆的份上,不计较账务的种种猫腻,他不知道感恩戴德,竟然还妄想中伤王妃。
以卵击石,不过如此。
尊卑之分,犹如云泥之别。
奴仆或许能一时蒙骗主人,架空主人,让主人无人可用,只能倚重自己。
但是一旦主人清醒,爆发出雷霆之怒,奴仆除了引颈就戮之外,只剩下苦苦求饶,祈求主人的饶恕一条路可走。
奴仆终究是奴仆。
长史不曾和王妃有什么接触,不知道她私底下是什么性子,单从耳闻来看,脾气似乎柔和温顺——然而那些嚣张跋扈的命妇们,不会怕一个温柔和顺的小娘子。
而且不必王妃出手,郎主就要先收拾外管家。
果不其然,李旦眉头微皱,放下茶盅,示意左右扈从,轻声说:“叉出去。”
语气是平淡的。
院子里人都是贴身伺候李旦已久的,明白郎主平静之下的怒火,一拥而上,把喋喋不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外管家拖走。
使女端来铜盆、布巾,快速打扫完外管家刚刚跪过的地方,默默退下。
长史走进长廊,躬身道:“郎主,东西交给驿将了,他刚刚出发。仆再三确认,没有惊动王妃的护卫郭文泰。”
李旦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大写数字明朝时普及,又是朱元璋大大强行普及的……朱大大任性,就是如此粗暴直接。
但是现在很多证据表明大写数字是唐朝时出现的,传说武则天时期开始广泛运用
第136章
一直忙到华灯初上。
半夏伺候裴英娘洗漱更衣, 婢女们帮着忍冬铺床、熏被。
冯德让人剪了一捧新鲜杏花送进房。
其他地方的桃、杏才刚刚打出指甲盖大小的花苞, 王府里借着地势和隆庆池建起一座园子, 花奴精心护养, 花开得格外早些。
暖房里养了牡丹、芍药, 都是价值千金的贵重品种,那是为春宴牡丹花会斗花预备的。
忍冬接了杏花, 窗前很快供起刻花长颈瓷瓶,雨过天青色,夜色中如一泓盈盈水波,衬得嫣红花枝娇艳欲滴。
裴英娘换了身家常衣裳,赭襦青裙绿陂巾, 因为是春寒料峭的花朝时节,襦衫外面罩了件孔雀锦联珠团窠对鸭纹半臂, 散着黑鸦鸦的长发,靠在西窗下的锦绣榻上小憩, 等李旦回来一起用饭。
门房说他傍晚时出去了,酉时回府。
她没打算把李旦从头管到脚, 他出门会友、在外交际的事, 她只知道个大概就够了,不想多问。
只要把王府的几处要紧地方看住, 其他事情她可以放手让冯德他们去料理。
门房、马厩有她的人, 这样她可以随时知道李旦是否出门,去了哪里,跟着伺候的是哪几个家奴, 几时归家。
厨下和账房则全部是她的心腹,这两处地方容不得别人插手。
西院的会客厅、书室是李旦平时看书、接待访客的地方,她没安插人手,只让人随时盯着那边的动静。
这几样事情她早就征求过李旦的同意。
李旦当时没有任何异议,笑眯眯听完她掰着指头定下来的规矩,搂着她笑,“娶妻娶贤,为夫自然全听贤惠娘子的。”
那时候还没成亲,她伸手推他,被他捏着下巴亲了好久。气喘吁吁着打他,巴掌落在他胸前,软绵绵的,不像打人,更像是调情。
他手臂硬实,胸膛硬实,白天把她压在这张榻上胡闹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地方也……
裴英娘脸上微微发热,赶紧起身离榻,挪到隔间铺了层厚厚绒毯的湘妃榻上。
听得院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有人掀起帘子。
李旦先径直进了东间,没看到人,立刻转身往侧间走来。
他头戴紫金冠,依然穿着白天那身蜀锦圆领襕袍,不知道出去见了谁。
没有换衣裳,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人。
裴英娘随手用银红丝绦束起抹了香脂的长发,起身帮李旦更衣。
房里的婢女是她的陪嫁仆,蹑手蹑脚退至锦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