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解开他腰间的玉带,镶嵌宝石的带扣有点紧,费了半天劲才弄开一点。
李旦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黑发掩映间偶尔露出的一半侧脸,樱唇粉嫩,鼻尖雪腻,长发丰艳浓密,灯火映照之下,发丝泛着黝黑色泽,像一匹华美精致的缎子。
咔哒一声,她抬起红扑扑的脸,笑容满面,眉眼微弯,“解开了!”
邀功似的,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经常为一些不起眼的芝麻小事开心,自得其乐,易于满足。从不提起那些沉痛心酸的过往。
久而久之,很多人以为她自小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大的。
可她偏偏不是。
李旦忍不住揽着她吻了好几下,半晌才松开,抬手揉揉她的头顶,手掌感受着发丝细腻柔滑的触感。
以后是了。
婢女们躬身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裴英娘抓着李旦的衣襟喘匀了气。余光看见灯火朦胧中的锦绣榻,想起白天他抱着她时隐忍的汗水,咬了咬唇,踮起脚,飞快地啄几下他的下巴。
然后把滚烫的脸埋进他怀里,他肯定忘了净面,胡茬真扎人,她下次不亲了。
李旦愣了一下,手臂微颤,把她揽得更紧。
以前他们也很亲近。
不过那种兄妹间的玩闹和现在的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不一样,她是他的妻子,只会对他这么温柔体贴,现在是,以后也是。
谁也抢不走。
半夏领着婢女传饭,不一会儿食案上琳琅满目,堆满盘碗盏碟。
晚饭的汤是一盅开水菘菜。
裴英娘挽起袖子,亲自盛了一碗,巴巴的送到李旦手边,“阿兄,你尝尝。”
李旦挑挑眉,双手搭在腿上,一动不动。
裴英娘任劳任怨,弯腰帮他挽好袖子,还把银筷送到他手上,殷勤小意。
他嘴角轻扯,笑了笑。
菘菜抽去硬筋,开水汆烫后放入冷水浸泡,再用熬制的清汤腌制小半个时辰,洗净后和清汤一起煮开,盛入蒸笼中汽蒸。
汤汁看似寡淡如水,吃起来鲜美清甜,菘菜细嫩清爽。
极淡的滋味,细细品尝之下,又像是满口馥郁浓香。
很适合李旦的胃口。
裴英娘看他默默吃完一碗,似乎很受用,又给他盛了一碗,他今晚的主食是羊肉羹,得配点鲜嫩菜蔬吃。
开水菘菜的做法并不繁琐,难的是清汤的熬法。
老母鸡、猪排骨烧开,撇去浮沫,温水淘洗干净,加老姜,再以文火熬煮至鸡骨、猪骨熟烂,滤掉浮油。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捶打鸡肉猪肉,捶成肉泥,分别调好味,分先后次序倒入清汤中熬煮,汤开时小心捞出茸泥。
如此反反复复,多次熬煮,撇干净肉泥,直到清汤变得鲜美清甜。
煮汤的水是醴泉坊的泉水,鸡和猪是城外庄子养的。
为了让猪肉的味道更好更可口,裴英娘特意花费几十万钱在城外圈了片地,给当地猎户、农户养猪。
猎户农户们干劲十足,一开始送到醴泉坊的猪肉吃起来发柴,腥味重,经过辛苦驯养培育,渐渐改善猪肉的品质。
这一切李旦不需要知道,裴英娘心虚地想,养猪什么的……还是瞒着他吧,尊贵儒雅、雍容清高的相王,新婚第一天,得知自己的王妃天天鼓捣着养猪养鸡养鸭,很可能会一把掀了食案,拂袖而去。
“再尝尝这个。”
几只葵口盘推到李旦的食案前。
李旦垂眸,裴英娘坐姿随意懒散,丝绦束发,发尾铺开来,盖满整张簟席,两手托腮,盯着他看,等他品尝菜肴,再给出评价。
婢女见他们二人两情缱绻,没有近身伺候,只有半夏跪坐在食案附近,帮着递菜。
没有外人,随她怎么坐罢。
他低头看青瓷葵口盘里的鲜绿色菜肴。
烹葵,菠薐菜,芹菜,苔菜——都是时令家常小菜,但裴英娘既然特意让他尝,肯定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