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刚睁眼就看到柳应笑冰冷如霜的面庞,七弦不由倒抽了口气,连忙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游目环顾,发现百里明月不在房中,阳光透窗而入,在昏蒙的屋里投下数道光栏。
柳应笑往后退了两步,把手背在身后,淡淡的说:“我是来告诉你,玄度先生活不了多久了。”
“唉?”七弦一时没反应过来。
“玄度先生——百里明月,身中剧毒,若不及时救治,最多只能再撑三个月。”柳应笑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好像在谈论一只蝼蚁的死活。
七弦怔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初时惊异的神情渐渐收敛,也变得平淡无波,对她说的话抱持怀疑。
“此毒名为火毒,寄宿于人体,灼烧五内,使得宿主终年高热不息,以白檀镇痛是我师父的主意,虽不能解毒,却可以减轻痛苦,中此毒者不宜远行,动作越大,毒发散得越快,本来还能多活几年,连续奔波可是会折寿的,你是他的女人,难道没发现异状吗?”
柳应笑像在背书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敲在七弦的心门上,异状早就留意到了。
他不仅熏香,更在烟草中掺入檀丝——她以为是兴趣使然。
体温比常人高出许多——她虽有疑惑,总觉得或许是练武所致。
以往非躺即坐——她嗤为故作姿态。
源竟是中毒吗?
“他于调毒,怎么会连自己身上的毒都解不了?”
“师父教徒弟总会留一两手,毒是他母亲下的,他母亲即是他的授艺者。”
七弦想起百里明月所说的那段过往情仇,心口猛然揪紧:“不可能…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怎会有那样的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亲情是世间最珍贵的情感,她无法想象。
“怎么没有?”柳应笑冰封的脸上浮起森寒的冷笑:“把对丈夫的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这不是很正常吗?他母亲痛恨男人花心,娶了妻又在外沾花惹草,便认为所有男人都是这么肮脏,于是在儿子身上下情毒,让他一生只能忠于一名女子。”
“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火毒会在动欲念时转变毒,变为另一种名为[情禅]的cuī_qíng_yào,情禅发作时最忌女香,若不能自行压制,任其发展下去便会气血逆流,功体尽废,最终不治而亡,唯一的续命法就是阳交合,我猜想他定然还没要你吧,否则也不会如此气衰,你也不可能睡得这么安稳。”
柳应笑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说起这些话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七弦无暇顾及她的态度,面上虽力持平静,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她闭眼沉吟片刻,轻轻吸了口气,问道:“阳交合又会怎样?”
“他的毒会流入你体内,从此只能与你□,相互易毒续命,若是沾染其他女子,即刻毒发,再无救治之法,想要救他,只有交欢一途可走,但是你能承受火毒之苦吗?那不是一般的疼痛,而是如火烤炙,半刻不会歇止。”不是瞧不起她,而是连百里明月那样自傲的人都不得不求助于医圣门的帮助,可见这火毒的狠辣绝非寻常毒药能比。
七弦不会把自己的想法与做法告诉她,只问:“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柳应笑歪过头,走到明亮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影,“除了你,我从没见玄度先生正眼看过哪个女人,他跟我一样,遭遇一样,对感情的态度也一样,同病相怜,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
她的语调依然木无起伏,听在七弦耳里却隐带几许辛酸,正想探问,她已垫步走到门口,回头道:“不要告诉玄度先生这是我对你说的,若是有怀疑,你不妨自己去问。”
!!!
柳应笑回到房里,不怎么意外地瞧见方泽芹坐在桌前,闻到满屋的药苦味,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
“师父。”她轻唤,站在门前驻足。
方泽芹捧着药碗走到她身前,低头吹了吹,笑道:“来,先把药喝掉,不烫了。”
柳应笑看着土褐色的药汁,愣了一会儿,伸手接过碗仰头饮尽,眉头未动稍许,脸色却刷白下来。方泽芹抽出手巾轻拭她的嘴角,从袖中的暗袋里掏出一小袋冰梨片递上前。
柳应笑推开他的手,“徒儿不需要甜食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