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并没有花太大心思去考虑百里明月说的那句话,到了益州城后,她在靠近青城后山的河谷边远远瞧了小妹一眼,那日玉无心带着滕粟去钓鱼,七弦混在渔民里观察了许久,见二人和乐融融,神态之间甚为亲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医圣门建于仙女山中,离青城不远,七弦暂不打算与滕粟姐妹相认,弄清毒杀父亲的幕后真凶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百里明月心有定数,首先要确定[登仙台]不是从医圣门流出来的,之后他才好放手清理门户。
二人沿江南下,来到彭山县内,正遇上医圣门开堂义诊的日子,前来看病讨药的老百姓从门楼前一条龙排到山下,若不是百里明月背着药箱,自称是来送药的,否则还没走到山就要被人哄到队尾去。
坐在门楼下看诊的有三人,二女一男,都是方泽芹的亲授徒弟,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少女见了百里明月后起身离座,恭敬地行了个礼:“应笑见过玄度先生。”平淡的眼神在七弦脸上一扫而过。
百里明月颔首道:“尊师可在门里?”
“家师到邻县出诊,请二位随弟子入堂等候。”
柳应笑虽然态度恭敬,但神情间透出一股冷淡的气质,与她的年纪很不相符,七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临近傍晚,义诊结束,方泽芹也匆匆赶回来,见了百里明月还颇为讶异。吃晚饭时,七弦发现只有那名叫柳应笑的少女与他们同桌,其余弟子都聚在饭堂里。
如百里明月所描述,方泽芹是名温润如玉的男子,谈吐文雅,气度从容,听说他武功高强,就这么看起来却像个手无缚**之力的读书人。
无论是百里明月也好,还是玉无心也好,再怎么隐藏,眼神中自有一股锐气,不过面前这位“神医”则不会给人内敛的感觉,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气息,光是听他说话就如沐春风。
而他的小徒弟正好相反,周身缠绕着凛冽的冻气,虽然言行举止都表现地乖巧恭敬,稚嫩的面孔却有如被封上了万年寒冰。方泽芹一面与百里明月说话,一面替她夹菜,照顾得无微不至,说是师徒,反倒更像是一名尽责的医者在照料病患。
饭后往庭院里沏茶小坐,方泽芹先送柳应笑回房歇息,七弦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轻簇,百里明月笑道:“你对那姑娘很关心?”
七弦并不否认,柳应笑的年纪与滕粟相当,最近才见了小妹一面,难免触景生情。
“她…是不是不太舒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那孩子比同龄人看上去老成许多,还有些沉。
“她从没舒服过,方神医收她做徒弟也是为了就近治疗。”百里明月轻笑一声,不多置评,恰巧这时方泽芹回来了,寒暄几句,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了[登仙台]一事。
方泽芹道:“但凡是你送来的药,皆由我亲自看管,每隔半月清点一次,用了多少分量都有详记,绝不可能出差错,出了什么事吗?”
百里明月在征得七弦同意之后,将滕武中毒身亡的事情俱以告知,方泽芹对滕家的灭门案亦有耳闻,原以为是江湖仇杀,不料是徽刀门内部的纷争,听说牵扯上了弥勒教,便道:“近来发生的两起命案皆与弥勒教的祭祖手法相似,由抛尸的地点来看,失踪的孩童必然是被窝藏在龙骨山里。”
百里明月摇了摇头:“前段日子,玉无心被牵扯进去,宰了一批自称弥勒教徒的贼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找到,罗刹捉到一个名叫童患的小头目交给我拷问,只知道滕家的案子他们有参与,至于是单纯的图谋利益还是与滕家有仇怨就不得而知了,你曾在元普师太门下修习,可有听她提起过什么?”
滕家三代农夫,到了滕武这一辈,当地闹了一场瘟疫,家人病亡,他不得已才流落江湖,而苗羽的身世较为复杂,其母系一族乃是迪麻人,深居大理丹图寨,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族群。苗羽出山后拜入元普师太的大弟子慧明门下,本该遁入空门,却因结识滕武而放弃了那段佛缘。
方泽芹所知有限,但他所提到的一件事让百里明月十分在意——当年苗羽之所以出山,是由于迪麻人行族外婚,惯与隆巴族结亲,苗羽自出生便有文定之人,本该在及笄那年嫁过去,但隆巴人有个食婴的恶俗令她无法忍受,这才私逃下山。
当晚,二人在医圣门落脚,百里明月合上门窗轻舒了口气:“毒不是从医圣门流出的,无疑是被那女人拿去了,不知道她会将[登仙台]转到何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