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肖照山还不满二十四岁,已经是百万画家俱乐部的一员,是真正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大学刚毕业没多久,京城一位高官在拍卖会上看中了一副他闲来无事作的人物画,便托人带话想约他见一面。
肖照山其实不太擅长画人物,他最擅长的是风景主题,这次挂牌的作品只是拍卖方央他拿去凑数的。
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想知道,附庸风雅的人当着原作者的面究竟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结果,就是这么一面,让他鬼迷了心窍,不知天高地厚地成了别人的洗|钱工具。短短两年,他的笔已不能只听他的话。
期间他娶了池凊,暂停了创作,铁了心要退出,而退出的代价之一就是成为被告。
托那几位老熟人的福,终审前他以诈骗嫌疑犯的身份在看守所里多待了十个月。而在这十个月里,池凊刚起步的事业也因为他遭到了打击。她的生理和心理状态越来越差,生肖池甯的时候甚至险些送了命。
这些日子肖照山全都没能在场。
但他始终记得,在某个y-in沉的下午,池凊带着一份b超报告来看守所探望他,对他说:“照山,我们有孩子了。”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她又继续道:“你不在,我自作主张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肖池甯。你的肖,我的池,一个宝盖头一个‘心’,下面一个‘用’字的‘甯’。”
她伸出食指在厚重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字:“是宁缺毋滥的意思。”
肖照山忘记了自己当时作何反应,他看着池凊缓缓低下头,手慢慢贴上来,覆在这个透明的“甯”上,肩膀耸动,兀地哽咽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要你回来。”
那个下午,肖照山人生中第一次尝到愧疚的滋味。
三年后,他的大学同学吕眉生了女儿。他包了个大红包去喝满月酒,临走前吕眉抱着那个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婴儿把他送到饭店门口,半是炫耀半是玩笑地说:“我自己养了几天孩子才明白你那时候的不容易,的确累得要死,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话音一转,“但小孩子也是真的可爱,每天都痛并快乐着。现在我懂了,为什么你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丁克的人也会妥协。”
肖照山没理会她的揶揄,毕竟他之所以没阻挠池凊,不是因为妥协了,而是因为无法抵消的愧疚。
他在看守所里想过千万遍:肖池甯一旦出生,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二分之一的肖照山,如果以后他再出意外,起码肖池甯还能陪一陪池凊。
就这样,他理解了妻子的脆弱,并决定尊重她的恐惧。董欣说得对,头顶青天,谁不怕呢?
“放心,你要是进去了,我肯定会去保释你。”肖照山轻松地喝了口茶,“要是保不出来,我再向你传授几条看守所生存指南,指定不能让你吃太多苦。”
被这么一打岔,董欣也开颜道:“我把你投过来的干净钱又弄脏了,你不记仇?”
“我把你带上了不归路,你别恨我还差不多。”
“网上老说,来钱最快的方法都在刑法上写着。诚不欺我。”董欣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以前一直以为,爱钱和爱人只能选一个。”肖照山抬起眼,“你让我开了眼界,你全都要。”
“最后人可不就跑了么。”董欣说。
“那你就当我是为了庆祝你恢复单身。更何况,”肖照山无所谓地说,“投资嘛,道德感太强就不叫挣钱了,那是慈善。只要不是我自己动手,什么脏不脏的我一概不知情、不负责,在我眼里,那就只是‘钱’而已。”
董欣吃了颗定心丸,笑着给他续茶:“你越来越像个清白的j,i,an商了,我喜欢。”
肖照山挑了挑眉,打趣道:“你不会是为了我才离婚的吧?”
“滚!”董欣笑骂,“我要真对你有意思,早八百年就下手了,还能有池凊什么事儿?”
“我俩不合适,我不喜欢小孩儿。”肖照山感觉自己酒劲儿已经下去了,便坐直身子,问,“现在又成孤家寡人了,有什么打算?”
“把房山的案子做下来,然后想看看行情投两部电影……”董欣说完才咂摸出不对来,“诶?这事儿我和董事会都没说,居然先跟你交代了!”
肖照山理了理袖口,率先起身:“房山的事儿我不c-h-a嘴,但投电影的事你再多考虑考虑。这两年原创剧本没市场,ip又太难抢,龙标不好拿,院线也不好上,两边要是没点儿关系,要么片子上不了要么上了没场次,一样吃力不讨好。”
两人从包间走到会所门口,董欣没更多地透露自己的想法。肖照山明白哪怕是朋友间也必须点到为止的道理,摸出车钥匙就和她作了别。
董欣欲言又止地叫住他。
“诶,老肖。”
肖照山回身,用眼神询问她还要说什么。
夜风也要归家,董欣站在他两步外,风衣下摆向后扬起。
“你到底是怎么……”她话语一顿,立刻改了口,“算了算了,你快回去吧。你现在能开车吗?”
“清醒着呢。”肖照山自然也听出了刚才她想问什么,毫无芥蒂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花了足足十七年,说不定还需要更久,不能急于一时。”
董欣抱住双臂,裹紧了风衣:“到底是为什么?你后悔了?”
肖照山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