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日,雨霏用过早膳便吩咐婆子备车,又与杜若换上了一袭简洁轻便的雪青色寻常衣饰,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随云髻,上面只斜簪着一枝金镶翠挑簪。耳坠珍珠丁香坠子,神情舒朗,清新玉映,颇有些林下风气。
杜若一边帮雨霏整理着月白色镶绣迎春花的衣摆,一边劝道:“这点子小事儿,让奴婢去瞧瞧就成了。殿下何必亲自前往。一路上又是马,又是车的,万一磕碰到了哪儿可怎么好?
雨霏掠了掠半垂的一缕鬓发,盈盈笑道:“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走两步路,咳嗽一声江妈妈都要韶叨上半日,我觉着自个儿都要发霉了。今儿趁着她有事儿外出,咱们还不乘机出去逛逛。你若是再啰嗦,只管留着看屋子,我自个儿去。”
杜若跺脚嗐声连连,因道:“殿下只顾自个儿快活,就不管奴婢的死活了。要是等会子被郡马爷知道了,奴婢腿上的筋还不知要折几呢。”
雨霏顿时羞红了脸,啐道:“小蹄子不学好,就会跟着别个贫嘴烂舌的。”说罢也不等杜若,甩手自顾自向外走去。
一时上了一辆翠幄青紬车,从西角门出了府,一路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九衢三市,软红香土,车如流水马游龙。眼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接袂成帷,熙熙攘攘。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片豪奢之象。耳边但闻市井商贩清脆高亢的吆喝混合着媳妇老妪软糯低柔的讨价还价声,行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勾栏瓦肆急管繁弦的欢唱声,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方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雨霏掀开纱帘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铺子前面门庭若市,人头攒动。一个个摩拳擦掌,喊声震天。远远望去,门头下鎏金的‘祥瑞钱庄’四个大字赫然在目,映着那璀璨闪耀的日光显得格外刺眼。雨霏冷笑了一声,看着如潮的人群纷纷晃动着手中的钱票前呼后拥地涌向银号,须臾的工夫便要店铺的大门撞破了。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推搡着店铺的伙计,高声叫骂道:“昨儿来你们说账房先生的出门收账去了,要我们今个来。这会子又说掌柜的不在,你们做不了主。难不成这‘祥瑞号’真像外头传的早已是个空壳儿了不成。”
一个看似老成的伙计上前劝解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这位爷您先消消气,咱们‘祥瑞号’在城里也有几十个年头了,一向都是信誉良好,童叟无欺的。这几天实在是不凑巧,几件事儿都赶在一起了。这位爷要是等不及的话,要不您明儿再来。”
那身形魁梧的大汉恼怒道:“今个拖明个,明个拖后个,我看你们本就是存心欺诈,仗着东家是侯府的少爷想要白吞了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辛苦钱。”
一听这话,人群中又传来不少呼应声,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干脆抢上前来坐在地上捶顿足,哭天抹泪儿道:“不得了了,这起子杀千刀的黑心王八羔子。老婆子的棺材本可全都在里面了。若是今个不还给老娘,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说罢,边哭边踉跄着向店门口的石柱子上撞去,唬得那些个伙计惊慌失措,忙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拉住那婆子。杜若在车里见状抿嘴笑道:“这穆大人可真是刁滑,别的也就罢了。倒是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刁钻的婆子来,瞧这一水儿骂的多顺溜。看来今个可真是有好戏看呢。”
眼见那大汉挥手叫嚷道:“大伙看哪,这店大欺主,昧了咱们这些苦哈哈的血汗钱不说还生生要逼出人命来啊。反正银钱也是打了水漂了,咱们不如冲进去拿些值钱的物件也好填补自个儿的亏空。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这一喊倒是一呼百应,越来越多急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向店中,那几个身形瘦小的伙计不得已拿起门闩木棍抵着,眼看就顶不住了……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车阗之声,一行车队翻滚着黄尘匆匆而来。领头策马飞奔的正是王念仁。
只见他翻身下马,向着汹涌的人群抱拳朗声道:“诸位,敝姓王正是这‘祥瑞钱庄’的东家。这般吵吵闹闹的也不抵事儿。各位不妨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那大汉叫嚷道:“你就是王东家,那正好,快把我们的银钱还来,不然冲进去砸了你这黑店。”
王念仁肃容正色道:“这位兄台,看样子你也是我们银号的老客户了。我们‘祥瑞号’可是城中的老字号了,这么多年来,各位存放在钱庄的银钱可有一丁点儿缺失?如今这城里还有哪家银号定的利钱能低得过‘祥瑞号’的?⑴诸位请细想想,莫要听信了外边别有用心之人散布的流言蜚语白白地造成了自个儿的损失。”
那大汉冷笑道:“王掌柜真是好口才。无风不起浪,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不见银子,我们心里就是不踏实。”
王念仁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定是要瞧见真金白银才肯罢休喽?”
那大汉冷哼一声,撇过脸去不发一言。
王念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看着身后那几辆车,朗声吩咐底下的伙计道:“把箱子全抬下来,打开给在场的各位瞧瞧。”
那些伙计慌忙涌上去,七手八脚地将沉重的箱子抬了下来,咚的一声闷响放在人群前的空地上,王念仁伸手打开了面前一个榆木大箱,码的整整齐齐一层层金灿灿的元宝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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