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王崇正满面愁容,脸颊消瘦塌陷,映着清晨略微昏暗的光线,一缕斑白的鬓发若隐若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聚了聚目光,吐口长气道:“是崇业将携家眷回京述职了。”
谨明侯王崇正与王崇业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王崇正居长,承袭了爵位。崇业为次,自幼聪颖,酷喜诗书,是从科甲出身的进士,先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因成绩优异逾年授翰林院编修,三年前外放了从五品的惠州知州。崇业比王崇正小几岁,有功名在身正是如日中天,意气风发的时候,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若不是几年前肖夫人未雨绸缪动用娘家的势力将他名升暗谪,远远儿打发去了岭南那等穷山恶水中,以他的谋略与手段只怕这会子早已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了。
肖夫人闻讯一惊,手指不由得颤抖起来,只觉着心情莫名的沉重,酸甜苦辣一股脑涌上心头:真是前门尚未送走虎,后门偏生又迎来狼!小叔这会子忙着赶回来,难保是听到了什么信儿,也想在宗族会上分一杯羹。况且两房虽说尚未分家,但也难保他没有这个心思。想着把持了多年的金银钱帛,房舍田亩便要硬生生地分一半出去。这不是拿刀子割自个儿的嘛。
肖夫人只觉着心一阵阵抽痛,忽的想起一事,忙追问道:“那婆母呢?也一同跟着回来了不曾?她舍得丢下二姑了?”
王崇正脸色暗沉,一声谓叹道:“二妹她已经与妹夫和离了。这回要带着女儿与母亲他们一同上京。”
肖夫人心下顿时一紧,本来暗藏的那一点侥幸也被这句话打了个粉碎:小叔也就罢了,就算有什么幺蛾子,也自有老爷去应付。可婆婆安氏是嘉勇郡王的长女,仗着是先皇亲封的县主,便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同样是亲儿子,偏生对长房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对幼子却疼得没了章法。三年前不就是她自个儿硬闹着要陪小叔一家去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倒教自己和侯爷在外边没少受别人的闲话和指点。一个高傲难缠的婆婆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又加上一个孤僻刻薄的小姑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肖夫人虽然在心中腹诽不已,抱怨连连,却也只能暗暗地想一想罢了,对着王崇正还是换了一副凄然的口气,叹道:“二姑也真是命苦,多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就偏偏摊上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想当初他若不是靠着咱们侯府,只怕还是一个衣食无着的穷酸秀才。不晓得感激也就罢了,怎么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和离就和离,真真是太没心肝了!不过二姑也忒硬气了些,说走就走一点儿余地也不留。真真是千金小姐出身,哪里晓得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孩子的艰难。侯爷不如赶紧写封信儿过去,好好儿劝和劝和,也免得二姑一时意气弄得将来后悔。
王崇正叹了口气道:“前几天我就收到书信了,想必二弟他们这会子已经在路上了。你还是赶紧给他们预备住处吧。”
肖夫人心中不悦,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更何况这准备住所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个儿忍气吞声了这些天,正好乘此机会重新树立威信,夺回掌家权。遂一改颓废尖刻的神色,硬是挤出个笑脸儿道:“这点小事老爷尽管放心,妾身保管为您办的妥妥当当的。婆婆原先住的春晖堂,妾身一直命人好好照料着。便是二弟一家的重华轩虽许久没人住了,多使些下人过去收拾收拾,再添置上几样,料也过得去。只是二姑原先的暗香阁这会子已经给了郡主娘娘了,倒真有些难办。”
王崇正低头暗自付度了半日,方才道:“那就让二妹带着孩子暂且先跟母亲挤一挤,看她另喜欢哪一处,再打扫出来也就是了。”
肖夫人笑着连声应了,偷偷瞧着王崇正渐渐缓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玉香的事儿,老爷预备怎么着?”
王崇正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莫名的仓皇与无奈:“我昨夜已见过都察院的郑大人,他倒是说无妨,只要送去三万两银子,便可冒险将事情压下来。唉……看来他还记恨着呢。口口声声说咱们瞧不起他,不守信约,宁可将女儿嫁去别家做妾。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硬说咱们还有意将女儿嫁与三皇子为妃。那郑老头子还连声骂我是趋炎附势,出尔反尔的伪君子呢。依我看两家的情分算是到头了。但愿他收了银子能平了这口怨气,息事宁人才好。”
肖夫人闻言,心里更加紧张莫名,声音里都打着颤儿:“三万两,这,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老爷当日与他只是口头约定,又没有正式下聘、过定。哪里算得上悔婚。分明是他要借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王崇正摇摇头,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可他如今拿住了咱们的把柄大做文章,人到底是死在府里的,真要追究起来,咱们可说的清嘛。”又正色道:“你且想一想,不拘从哪里挪出一项开支填补也就罢了。”
肖夫人眉目深蹙,恼道:“我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老爷就瞧瞧前几日郡马爷的流水席,公中的银子竟是哗啦啦地往外扔呢。如今这一项的亏空还没补上,倒教我去哪里挪借去?”
王崇正闻言顿觉一股怒火直烫得口疼,这些天积压的不忿犹如岩浆火山一般瞬间喷发,随手到一个茶盅子,一扬手哗啦一声砸在了地上,一贯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暗含犀利:“平日里你不是常说你们肖家的嫁妆箱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