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前处屋脊上有人轻功疾走而过。
便只听这一个脚步身形,他绝不会错认。
怕贸然去认将人惊了,实则便是怕唐浩青不愿见他。
他夜里是瞧不见,便是见了唐浩青也……
人说近乡情怯,崔宏自小无家无乡,倒闹出个近情情怯。
亏得是个明教弟子,崔宏平日里行事鲁莽惯了,此时却想得细,悄悄隐了身形跟过去。
那人飞檐走壁,脚步略有所滞,崔宏便不远不近跟着,晓得唐浩青功夫,并不敢离得近了,恐要给他捉出来。
再跟不多时,脚步止了。
崔宏怕是给唐浩青发觉了,便不动。
过一会儿,唐浩青本是放得极轻的脚步便又窸窸窣窣走远了。
崔宏不敢再跟,寻了一处客栈,将小二弄醒了,脖子上架一把弯刀,哆哆嗦嗦领他住一间上房。
到第二日天明,崔宏仍睁着眼。
唐浩青应还未出城。
崔宏将衣冠整一整,还对铜镜看了看,铜镜里男子两颊瘦削,一双浅褐鹰眸稍显阴冷凶煞。
崔宏将眼闭一闭,再看铜镜。
……好是好点儿,仍是凶了些。
索性不管了,将弯刀再缚好,便出门去了
昨夜跟到何处记在心里,便向那处走,走个大概,却见地上几点血迹,洇了一夜,若不是崔宏看得仔细,怕也瞧不出来。
便晓得唐浩青昨夜步法有滞是收了伤。
不知伤到何处,伤得重不重。
再沿昨夜那面跟去,到唐浩青停步那一处,便不知再往何处了。
也不是无旁的法子了,打听也不是难事。
茶铺便是好去处。
崔宏向伙计比个大概,如何身形身量。
伙计方送了一碗茶,打个呵欠上下打量崔宏一眼,刀客见得多,弯刀阔刀还是横刀,拢做一处还不是个混江湖的:“……见过罢。”
崔宏忙问道:“在何处?”
“喏。”伙计道,“走出去那个不就是?”
崔宏转头一瞧,茶铺门外哪有什么人?
再转回来要问伙计:“你……”
伙计已懒洋洋再端了碗茶去送了。
方才门外确是有人的,也正是自这茶铺里走出去的。
唐浩青昨夜吃了闷亏,一早想吃了茶便出城,热尿撒过一泡,将马牵了,自客栈去茶铺短短百十来步,方坐下,半口茶未沾到,却见一使双刀的刀客,人高马大,立在这小小茶铺里格格不入。
将背一面对他,便只看这一面背脊,唐浩青满头冷汗。
急趁他同伙计问话,逃也似地溜出茶铺去了。
崔宏?
他怎会在晋州?
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唐浩青摸一摸面上易容,假面皮仍覆得妥当,心下稍安一些,将马鬃抚一抚,翻身上马,便拿马鞭催一催,驾马出城去了。
陈吟飞鸽传书来过两回,说是崔宏来寻过她,给她打发回去了,便未再去寻她过。
短短数字,也不提崔宏如何了。
唐浩青哪还敢再回问陈吟,当日自己偷溜,陈吟头一封到家中的书信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拿去浸药酒,唐浩青好声好气好言语,再交了书去讨饶,才将陈吟安抚好些。
还是沈娘子出马,一封家书去,讲的是勿要挂念,才给陈吟稳住了脾性。
唐浩青还是怕给陈吟一把□□捅出驴肝肺来的。
若是自己未瞧错,茶铺里那刀客正是崔宏,如此看来也是无大碍了,好歹也算是一块大石落地。
唐浩青便笑一笑,将袖口整一整,手指有意无意抚到那一条破旧布带。
同他一道沾过几回血,亦洗过几回,横竖看皆是一块破布,旁人看来无甚用处,唐浩青却当宝贝似的日日带在身边。
旁人哪晓得啊,这何止一块破布。
不过这故事,给人就酒吃恐怕都无人愿听。
唐浩青成了无门无派的江湖客,唐门的暗器也使不得,自己平日里去寻些针来捻一捻,再同生手般取些银镖暗箭,自己淬过毒,凑合使着。
取人命还不容易,当初他空手两指便可……
刀也是要用的,早年腰间常有一柄短匕,一年前那回后便弃了,本也是好铁,只是再用不得了。
明白是个唐门弟子,落魄到手接生状,拿命换口酒菜饭食吃,唐浩青却也不嫌,落魄仅是落魄,比丢了命好些。
当初想着命不久矣,便只想叫崔宏自管自好生过活,崔宏是个一根筋的,说小了是李师道,说大了是朝廷,大唐皇帝要他的命。
不论崔宏去寻哪一个给他报仇,都非他所愿。
精心布了局,却捡回一条命来,命是回来了,却没脸再去见崔宏。
唐浩青心里想着事,一路荡着马缰走到水旁。
老翁正垂钓,河水湍急,唐浩青捡石子试了试水深,马是牵不过去了,附近连座木桥都无,也不见小舟。
不知这老丈钓的什么鱼。
唐浩青只手摸到腰带里,将将蹭到银针针尖。
这一把细针也是他街市上买回来的,足足花了他二十个铜钱。
一半淬了剧毒,一半淬了mí_yào。
老丈的鱼竿动了一动。
☆、二十九
唐浩青静观其变,垂钓老丈的鱼竿动这一回便不再动,看来亦不是有鱼咬钩,不晓得老丈勾上挂的什么饵。
犯了江湖里的忌讳,一人一马,占不着便宜。
牵马的人上马要走,方调转了马头,唐浩青握马缰一手忽而紧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