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须老头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对傅奚远这嘴上没门的老家伙恨得牙痒。
“曹太常,您不用脸红,这有何不好意思?那句话怎么说的?恩怨情仇皆空茫,世人皆为名利苦。不追名逐利,人活着就缺了一味,还做什么官?!曹太常,你说如何?”傅奚远腆着脸,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愈发光明磊落,“我老啦,总是要偏疼我那小女儿一些,还望丞相您成全些许我的舐犊之心罢。”
傅奚远之宠溺子女,单瞧傅其琛被他惯成什么样子,便可窥一二。
“傅宗正,这几日间,造访我相府的人数不胜数。言辞动听者有之、以利相诱者亦有之,你自己给我说个道理出来,到底为何不选旁人、偏偏选你呢?”程楠白得可怕的手指,轻轻划弄着瓷杯边沿,脸上似笑非笑,似乎真的对此问迷惑不解。
“再说,”程楠依然慢条斯理,“投身我手下多年的人不少,如曹太常,已经效力于相府二十多年了罢?我为何要得罪这些老人,偏偏选你呢?”
程楠问得别有用心,傅奚远也不甘示弱。
他意有所指地瞟一眼曹太常,贼兮兮地笑道:“您把我召入麾下,我傅奚远也不能白吃饭啊。至于为何是我,而非旁人,当然是有道理的。比如……丞相想要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也知道在哪里,还知道怎么为您拿到它。”
两人对视,几个迅疾的眼神交互间,已把一旁的曹太常视若无物。
“哦,明白了。”程楠浅笑一声,轻轻叩击案几板面,如同自言自语:“腹中蛔虫,是吧?”
他的话音轻之又轻,和叩桌发出的“笃、笃”声几乎重合在了一处,仿佛在表面之下还有更加深邃、无法被旁人所企及的隐秘。
“你和你父亲可真不同。”连走路都左摇右晃的傅其琛不经心点评这父子二人道。他这已经算是嘴下留德,顾念到程骁与他不熟,特意把下一句“难道你是捡来的?或者是你娘和旁人花前月下、给你爹带了绿帽子?”咽回了肚子里。
“啊?”程骁一愣,无论是在相府、还是在宫廷,尚未有人对他这样随意地说过话。他还直愣愣地解释:“我随我娘罢,应该。”
“哦,原来如此。”傅小公子做出一个极夸张的恍然大悟状,心里却默念一句:那你娘可长得真够寒碜。娶了这样相貌敦厚结实的夫人,丞相还能洁身自好、不流连于花丛蝶舞中,还真是令人敬佩。
“嗳,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你,听说过你家相府里边有一种叫‘南海蛇蜕’的东西么?”
这才是此番傅其琛来的目的。他本打算和丞相开口讨要,待辅一看到程楠那张任谁都欠他几十万吊钱的脸,才知道果真如他爹傅奚远所说,绝没有半分从铁公鸡身上拔一根毛的可能。
“没有吧。”程骁果真仔细想了想,居然还有些愧疚,“那什么什么蛇蜕,是一种药材么?是要治谁的病么?”
“是啊。”傅其琛满口跑马,天上地下地编着故事:“你别看我这么活蹦乱跳,其实有隐疾的!看不出来么?哦,那是因为我铜皮铁骨、忍惯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个能救命的药方子,偏就缺这么一味药材,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冒昧向你开口的。否则……”
说着,居然有泫然欲滴之势。
“哎,你莫伤心莫伤心!”程骁急安慰他,放柔了声音道:“既然这么重要,那……”
“能不能帮我跟你爹要要?”傅其琛的两眼登时亮若明灯,更像是虎豹狼蛇听见有肉可吃的模样。
“这……这恐怕不行。”相府小公子居然也觉得为难,却也没一口拒绝。“我偷偷去找找罢。倘若有,我再拿给你好不好?”
傅其琛的两眼更亮了:他竟不知,这相府老狐狸的窝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只良善好欺的小兔儿。
“好好好!我这厢先替小棠儿谢过你了!倘若事成,我叫他请你吃酒!哎,对了,你喝酒不?”
“小棠儿……”程骁的舌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愣怔地疑惑道:“不是给你治病用的么?‘小棠儿’又是谁?”
傅其琛一时得意忘形,居然露了马脚!不过蒙骗旁人被拆穿这种事,他经历的多了去了,也就一时死猪不怕开水烫,胡搅蛮缠、欲盖弥彰起来:“啊,程小公子,实不相瞒,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呢,其实没啥病症,真正患了重病的,是我那可怜弟弟小棠儿。他因为这个病,将近二十了还口不能言、手不能书,确实可怜。刚刚我一时心急,所以拿自己骗你,是我不对,你要打我骂我,都放开了来吧!只求你不要反悔,帮我一二罢!”
程骁依然是那副老实样子,却平白添了丝期待或是向往。他小心地追问:“我听闻傅家只有一子一女。这位小棠儿兄台,是你的挚友么?”
挚友?算是吧。傅其琛想想穆棠时刻都僵硬死板的俊容,自觉问心无愧地点了点头。
“你肯为他骗人,一定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了。傅公子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我当真没有看错。”程骁庆幸道,全然不知傅小公子肚肠里的弯弯绕。傅其琛看着他这幅单纯可欺的样子,陡然间十分明白,为何程丞相对这个儿子爱答不理:简单一句话,或许就是,“脾性不同、不相与谋”罢……
第16章 校场
“离水、榛水、西江决堤,南海郡一带至九嶷山已陷汪洋一带。为今之计,首当迁徙百姓。臣以为,不如先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