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苏亶撑着一张老脸说着没人相信的场面话,心里拔凉拔凉的。苏氏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可就连京兆苏氏,也瞧不上他最看好的太子。
“既然如此......就让令媛好好养病吧......”李世民闭了闭眼,终究还是顺着台阶儿下了。苏亶诚惶诚恐地望向李世民,忽然就想起了临行前苏慧茹拉着他衣摆说的那番话:“父亲,太子得了那病,又能长久到哪儿去。就算陛下再疼爱他,也总得为江山社稷考虑吧,将来若是太子成了个闲散王爷,虽说衣食无忧,可女儿成了王妃,却没有子嗣,老来又有何人可以依靠?还望父亲三思啊。”
苏亶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鼓足勇气进宫,很大程度上是被女儿的这番话说动了。苏慧茹说得没错,李承乾的病一日不好,太子之位就随时可能易主。苏家本就不是显赫世家,与根基深厚的世家豪门没法儿比,倒不如索性不要和皇家搭上边,至少还能求个明哲保身。
李世民挥了挥手,苏亶无声地退了下去。这一次苏家打了皇帝的脸面,想来是很难得到重用了,只是苏家男丁向来单薄,苏亶也无甚野心,对这样一个结果,也没有太大的失落感。
李世民却与苏亶截然相反。李承乾的病症已经传开了,门第家世优于苏家的,本来就拒绝联姻,这下子连门第不如苏家的,也要打退堂鼓。李世民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拳砸到了案上。
东宫出了内鬼。
这是李世民的第一反应。他已经三申五令东宫众人必须严密封锁消息,就算是在东宫内部,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太子患病的消息。可即便是这样,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在一切将要落成的时候,传了出来。
对于消息的传出,李世民没法儿不往坏处想。他自己本来就是在冷枪暗箭的包围下走到今天的,宫中那些腌臜的手段,李世民再清楚不过了。在李世民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脚朝越王李泰的住处走去。
彼时的李泰身兼扬州、越州都督等多重要职,却因为年纪小,而被李世民留在了宫中居住。
李世民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跟随,独自一人悄然无声地进了越王的别苑。别苑里十分清静,山石精致,布置精巧,朴素之中能够看出用心之处。李世民烦闷的心情,被这般别致的景致抚慰了,凝重的脸色也因此缓和了许多。
一路上,有不少侍从都认出了李世民,可都被李世民制止通禀,直到李世民在庭院之中,看到了坐在凉凳之上的李泰。
李泰和李承乾虽然是亲兄弟,可两兄弟的发育方向却完全不一样。李承乾是个打竖长的瘦高个儿,挺拔得跟棵小树似的,可李泰却是个打横长的小胖子,眼看着宽大的袍服就要遮不住他的肚子了。到了夏天更是分外难受,他只能靠坐在凉凳之上,不断地擦着额际流下来的汗。
出乎李世民意料的是,庭院之中除了李泰,还有另外一个人,李世民同样十分熟悉,那是他为李泰亲自挑选的讲习——王珪。
李泰虽然大汗淋漓,但他却十分专注地听王珪讲话,连李世民悄然接近也没有发现。
李世民走近了才听清,王珪正向李泰解释“忠”“孝”二字。王珪言语中提到了李世民,指出李世民既是君主,也是父亲,李泰身为臣子,应当对皇帝尽忠,身为儿子,则应当对皇帝尽孝。
李泰一直听得十分认真,最后还是王珪率先发现了李世民,有些讶然地站起身。此时李世民心头的怒气已经完完全全被压下去了,看着李泰的眼神里,带着父亲特有的慈爱。
“青雀方才在做什么?”李世民和颜悦色地问道。
“儿臣在向王太傅请教,何谓“忠”“孝”?”李泰恭谨地应道。
“哦?”李世民看着儿子拖着圆滚滚的肚子站起身来,莫名地就觉得他憨态可掬。
“可有收获?”李世民唇角含笑,打定主意要好好听听李泰的说法。
“儿臣觉得先生说得在理,为人臣者,就应当尽忠职守,不可因着亲疏远近就玩忽懈怠;为人子者,则应当尽孝侍亲,责无旁贷。”
李世民听了这话,许久没有言语。半晌他默默地看了王珪一眼,颔首道:“叔玠,你这先生当得好啊。”
李泰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为人臣,为人子,即便他与李承乾同母所出,也从没有半点逾矩的心思。东宫此番走漏消息,凭李世民的判断,并不是李泰的手笔。
想通了这一点,李世民反倒对这个儿子有些愧疚。李承乾身为太子,李世民对他的关注与关爱,自然要比李泰的多。直至今日李世民才发现,他的这个儿子,除了写得一手令人赞叹的好字,才学、品行也是一等一的,与他亲哥哥相比,并不逊色。
李世民伸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笑道:“青雀,天儿热了,这每日上朝,进进出出的,很累是吧?”
青雀脸上一红,一瞬间像是被戳穿谎言的孩子般支支吾吾的。
李世民看着面前的儿子,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鲜衣怒马的时期,李泰还是那个拉着他的衣摆,十足害羞的小青雀,心头软成一片,当即道:“从今日起,你不必骑马入宫了,乘小舆吧。”
皇子被特许乘轿入宫,这可是连太子李承乾也没有的殊荣,李泰也有些受宠若惊:“谢父皇。”
李世民看着李泰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高兴,心情也明朗了不少,连带着到了东宫,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