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又如何督管他们?”一名叫做严临的给事中又问:“若有人借此谋私,可钻的空子实在太多。”
唐博不客气地说:“游子谦,我知道你一切以国家为重,但凡事不是想当然这般简单,新法一旦推行,将遇层层阻障,上令下不达,只会平添麻烦。”
“找一地为试点。”游淼道:“新法不要完全启用,一推即推,先寻地方尝试。”
又有人道:“那就以你江波山庄为例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舆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一声。少年郎们这才意识到针对游淼针对得过头了,便纷纷噤口生怕惹怒孙舆。
游淼反倒是笑道:“陛下要觉得好,拿我山庄一地来试倒是可以的。”
游淼那话倒是玩笑话,毕竟他山庄是母亲生前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再怎么也试不到他头上来。只有泉山一带,会被均田,但那块地自己也圈了没多久,赵超要用,说不得也只能给他了。
反观之政事堂里这一群人,多半个个家里霸占了不少田地,这些田地有的是官府碍于情面不去查,有的也不知道。像游德川一般,原本只是买了江波山庄那一块,渐渐的因为后山无人居住,也无人耕种,便将那处越圈越大,沛县县令来问,游德川使些银钱便能解决。
官府与地主勾结,在每个地方都是常态。但如果朝廷下旨彻查,就很难说了。武宗年间便有过一次变法,几乎遭到了所有士族的合力抵抗,最终将拟法的官员流放了事。
游淼得知最早提出新法的虽是翰林院,而赵超一听之下便即赞成,但背后的推力,必定是来自孙舆。孙舆已宽松了不少,睁只眼,闭只眼,用意不在夺走那些士族圈去的地,而是让大多数南逃的北人有地可耕种。
孙舆脸色纹丝不动,说:“散了,吃饭罢。”
“其它时候也就罢了。”游淼却突然开口说:“这种时候,不变法不行。”
诸人本已要离开,游淼又说了句话,把众给事中强留了下来,孙舆也不急着起身,只是轻轻捋须,望向游淼。
“国之大敌无异于二。”游淼认真道:“外忧、内患。太祖年间,人人有田耕,家家有余粮,国之初建,万事顺遂。贫富之差不显,而过了一百年的眼下,劳民大多已失去土地,灾荒,旱涝,每一次变动与加税,就令穷的人更穷,连耕种都无法糊口,大多数人就只能卖田,离开自己的土地。”
“年前已经大涝过一次。”游淼说:“大涝之后必有大旱,若不及时解决,只怕江南一地流民渐多,必有动乱。”
唐博等人都看着游淼,游淼知道孙舆也在犹豫,或许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他,贸贸然变法,很可能重蹈覆辙。但这点他无论如何必须支持,否则一到征粮时,地方大族就会联合起来拒缴军粮。
朝佃户直接征收,实收入库的粮食会比朝士族征收容易得太多太多。别的不说,就算是要买粮,朝廷派个官员,拿着钱去找唐家这种大户买,对方来一句今年收成不好,自己也不够吃的,这要怎么办?
有粮不卖,屯粮起价是地主们惯用的招,也是物价飞涨的根源。
“推行变法上令下不达。”游淼道:“确实如唐大人所言,我也知道新法即将面临的困难,可到了征粮,购粮之时,同样的征收令也会上令下不达,被官员中饱私囊。所以现在变法,只能强推,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比依循旧制要好。”
双方不言,唐博道:“还是那句话,你能推出几成?光是扬州一地,你就解决不了士绅……”
“能推几成是几成。”游淼耐心道:“从新令试点开始,新法是大势所趋,至少在筹备北伐的这些年里,必须这样,一个点推动了,就能逐步推行到整个南方。”
唐博等人以不屑目光看着游淼,孙舆见众人都没话说,便道:“吃饭罢。”
给事中们纷纷起身,有的回自己府上,有几个则留下来,游淼走出去,伸了个懒腰,席地而坐,腿脚坐得发麻,一个踉跄,却看到外头门房里坐着个人正吃茶,却是李治锋。
“你怎么来了?”游淼惊喜道。
李治锋起身说:“过来接你,吃了么?”
游淼被太阳晒了半天,全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又动脑一下午,说:“你先进来坐坐,我可能要在政事堂里多住几天了。”
李治锋便跟着游淼进来,路上见孙舆正在廊下说话,李治锋与孙舆见过面的,便朝他一点头,孙舆也点点头。给事中们有的回房去,有的收拾东西离开,见李治锋都不知何许人也。
“吃罢。”游淼把李治锋领到饭堂里,说:“这里管饭。啊,我忘了买碗……”
李治锋把包袱解开,拿出个金灿灿的碗,说:“老三给你的。”
游淼想起中午才朝赵超说了这事,居然赵超还御赐自己个碗!那碗沉甸甸的,却不是足金,料想是镀金。李治锋又拿出个陶碗,说:“我又给你买了个,吃饭不花钱?”
“嗯你尽管吃罢。”游淼说。
李治锋便先去给游淼盛饭,菜已摆出来了,几个给事中过来吃饭,唐博等人都回去了,游淼便和李治锋对坐,李治锋用陶碗,游淼还端着赵超给他的金碗,好奇地瞧碗底,看看有没有字,果然有“天子圣赐”四个字样。
一人揶揄道:“游子谦,你还用个金饭碗。”
游淼笑答道:“是啊,陛下赏的。”
众人无语,游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