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事,不管过去多久,都让本座憎恶不已。但本座今日带初七前往,仅是为安全起见,与他无关。”
沈夜答得很快,音量也极小,就像是顾虑着身后的初七。只此一句,是不愿再让瞳深入下去的意味。
瞳却听出来了,沈夜越是恨谢衣,越是要将初七与谢衣区分开来,继而,也愈发会因厌恶失望或是不甘而理不清……
初七到底算不算谢衣。
“尊上,你带初七下界,不怕他那具身体在见到下界光景之后想起些事情?”
瞳问,沈夜神色冷了下来,哼了一声。
“想起又如何?本座曾对他言,太多的好奇只会折损他的锋锐。若他不肯听这一句教导,本座便继续教下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十次百次……总能将他教转过来。”
沈夜虽将话说得扭曲而偏执,瞳却听得移开了视线,心里在想:又来了。
这数十年来,只有瞳能与沈夜谈论初七。沈夜每次都道是他在好好教导初七,虽说也当真是在教导……
说的次数多了,无情的言语中则沾染上虚张声势的意味。
这即是说,沈夜身上终归有扭曲之处,伴随扭曲而生的,又必然是执念。他不让瞳修改初七的身体,他自己却在以“教导”之名修改初七的心。并且,随着解脱的日子临近,沈夜的偏执心愈发的
重。
手段虽也极尽残忍,但如果这就是沈夜平衡自己的方式,瞳倒觉得无可厚非。因为沈夜也从不议论他的活傀儡。
瞳便忍耐着沈夜口吐残酷之言,以放任一己的偏执。他不禁去想象,身后隐去身形、屏住气息的初七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感受。
好在沈夜却比瞳更早放弃。
他见瞳未答话,趁势换了话题。“罢了,不提他。好不容易来到此处,不妨多转转。你我不比华月,能时常来看这新城。”
华月么。瞳会心一笑。
沈夜自己不常来龙兵屿,怕是见了会舍弃不下,却让华月监管龙兵屿新城的进度。看来他已在考虑继承人之事。
沈夜也知他的手段太暴戾,烈山部经历了残忍无道的时代,急需休养生息。因而下一任大祭司最好具备刚柔并济的手段与气质,华月倒也合适。
最重要的是,沈夜希望华月能对龙兵屿……也即是对“生存”生出留恋。
沈夜却没有这样要求瞳。于是对瞳而言,龙兵屿的一切都很新鲜,却还不至于让他产生依恋。他已做了近百年恶人,未来的龙兵屿容不下他,也只能趁着现在多看看。将烈山部人的新家园记下来
。
即使记不住全部,将来能想起一个隐约的轮廓也好。
继而,瞳更专注地去看风景。
沈夜推着轮椅,走得很平稳。
但不久后,平静忽然被打破。海面升腾起大浪,发出剧烈的咆哮声。
然后是强大的灵压逼近,在龙兵屿上的众人有所察觉的一刻,岛上的结界便破了。
众人来不及反应,一名男子踏着翻滚的巨浪而来。
那名男子身形瘦削,白皙的面孔生得有些妖冶,乍看好似女子。面貌自然很年轻,眼里却盛满沉沉的雾霭,仿佛凝聚了千年的阴翳。
瞳看得心冷,随即又生出了兴趣。因为那名擅闯龙兵屿的男子极为阴郁,即便是在烈山部,也寻不到一个比他更阴郁的人。
他正在观察,颈侧忽然一凉。有一道劲风从他身边掠过。
随即视野又变得乌黑一片。是沈夜上前两步,玄色绘金边的法袍挡在他眼前。
瞳侧过头,从他此刻的视角,可以看到沈夜的口型——
初七,不可妄动。
瞳立即反应过来。初七是沈夜唯一的暗部,不能在这种情形下暴露在众人面前。气氛如同冻结了一般。那名美貌阴郁的男子也打量了他们许久,而后目光定在沈夜身上。
“你可是此处主事之人?”
不得不说,此人眼光极准。
沈夜冷哼一声,算是应答。
“敢问尊驾又是何许人?又为何擅闯我族地域?”
“你族地域?”那人似是听到了最拙劣的笑话,阴恻恻扯了扯嘴角:“你说这是你地盘?”
而后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枝小枝条。碧翠的叶子笼罩在一层金光中,想来是那人在枝条上施加了封印之术。
沈夜见了,面色陡变。
那竟然……是沾染着砺罂魔气的矩木枝条。
3、
“在下海市客公西,今日前来本不是为了追究龙兵屿的归属问题。诸位且容在下先问一问,这一件邪物,可是与你们有关联?”
自称公西的男子如此说道。他声音黯哑,有如毒蛇吐信,语调中又带着一种极为从容的慵懒与散漫。
因而,他一开口,沈夜便知道他不好对付,面上流露森寒的冷意。
“尊驾何出此言?”
公西不答,只将矩木枝收回袖中。“果然同你们有关。”
沈夜面色又难看了几分。“是或不是,尊驾本就心中有数。本座看你似是术力深厚,那又师承于何处?”
瞳心中一动,沈夜这是在转弯抹角地打听公西是否隶属于中土修仙门派。
数十年间,沈夜数次下令往下界投入矩木枝。他最害怕的是事情曝露,是以每一次的投放地点都是选择远离诸大国,神佛不顾的边陲地带。饶是如此,他们也时常听到中土修仙门派惩恶扬善、匡
扶正义的传言。
沈夜则又开始担心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