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诀微长老”武灼衣略略见了礼,而夏夷则目光落于他身后那人身上,武灼衣一笑,当即同夏夷则介绍:“这位叶灵臻,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在御史台供职。”
夏夷则心中了然,笑着称那人为:“叶兄。”
叶灵臻步伐有力,眼神清澄,一看便知也是个习过武的。只是生的细眉俊眼,因而文臣气更重些。他同武灼衣相交已久,自然也明白好友向自己引荐夏夷则的意思,于是也行了一礼,玩笑道:“殿下看着面熟,想来我等是有缘——”
夏夷则略一点头,却向武灼衣问道:“武兄也是收了请帖?”
武灼衣指间夹着那张薄薄请帖向他扬了扬:“自然。不过其实这来的,大多是给二皇子面子。”
他们两人又略说了几句,清和与叶灵臻随口说了几句诗词道法。四人不急着进去,却叫那作为宴请宾客的主人家有些急了。
阿那□□显然已布好了席位,就等清和与夏夷则这两位名义上的主客,只是人迟迟不来,他便自行到门口看看。夏夷则听到脚步声,神色顿时一凝,武灼衣何等敏锐,当即止了话头,悠悠然一转身,向那大步而来的突厥将军道了声:“阿那将军。”
阿那□□也扯出笑容:“武将军。”他的目光在看到清和时骤然一亮,这场名义上是谢恩的宴席的确只是个借口,他两年前还在征伐突厥,小妹的情况都是回到长安后在下人们琐碎的言语中听到的。在他的想象中,这位诀微长老既是个道士,又是三皇子的师尊,那理所应当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而眼前这位披着象牙色外氅的男子,黑而长的发泻于肩头,微微笑起来时眉梢眼角带着点隐含的fēng_liú不羁,若不是已经知晓他是夏夷则的师尊,阿那□□只怕会认为这是长安城中哪家的贵公子。
突厥将军的打量目光颇为露骨,夏夷则深黑凤眼中寒芒一闪,下一刻已经挪动身形稳稳的挡在清和身前,他不露声色的看向阿那□□道:“我等前来赴宴,这么干站在主人家的大门外可是有些失礼了。”
阿那□□眯起眼睛,唇角笑意颇为玩味:“殿下说的哪里话,今日臣这府上当真蓬荜生辉,几位快请——”说罢他立在门前,当真是一副恭候贵客的模样。
武灼衣与他官阶相平,因此一点头便与叶灵臻一同进去。方才夏夷则的目光,动作,系数其实落在他的眼里,这位上将军的心里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窥探到了一件不该知道的秘密。
“喂——人家请你吃饭,就算你不愿意来也不必将心思露的这样明显啊。”叶灵臻猛地一扯友人袍袖,武灼衣回过神来只得冲他笑笑,原来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时已经长而沉重的叹了口气。
叶灵臻一皱眉:“你今日是怎么了?”武灼衣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事,而他两人已经撩开衣摆坐在了席位上,只一抬眼,便看得到对面相邻的诀微长老与三皇子,此时身为主人家的阿那□□大步走了进来,举臂拍了拍手——这席方算正式开始了。
阿那□□是突厥人,宴请的菜品自然也豪放,屋内两边至席,中间空出宽敞空地,在他拍手间,便有几名生的麦色皮肤的粗狂男子抬着一台烤架上来,架上是一整只全羊,而各人面前只放了阔口酒杯,削肉用的弯刀一柄,盛肉用的碟子一个。
这烤全羊的特点便在于事先刷好料汁,吊的七分熟抬上来。自己片肉,看中哪片削哪片。
清和解了外氅,坐在主人家下首左侧的位置上,这是主客的席位,坐在他右侧的便是夏夷则。而这赴宴的人都大多认得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免不了趁着割肉的功夫一一上前寒暄几句,清和也从容的挨个敷衍过去。
他敷衍人时的神情夏夷则最为清楚,眼见那一个个混于官场的人精问候了清和又有过来跟他搭话的意思,夏夷则当机立断的端着盘子走到那烤架前,从容利落的削了十数片羊肉。
待到那群心思各异的朝臣终于肯去填饱肚子,清和终于得以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心中腹诽有些人当真是越老越能说,而夏夷则探过身往清和盘中拨了几片肉,清和随手夹起一片吃了,目光忍不住去瞧方才做了“逃兵”的自家徒弟。
角落中聚齐了乐师,似乎正在调弦,清和便不得不将声音压低了些:“夷则,你倒是好生轻松……”
夏夷则深知师尊是说方才他没能在身边分担火力,原来师尊对此也是消受不起,他不由溢出一声低笑,低垂的眼睫显得分外黑而浓密:“师尊——弟子每日朝参,这虚与委蛇好戏实在是看的够多了……”
清和不动声色的去取桌上的酒盏,寒玉般的面孔听到这句话,平静无波的神情便有些端不住,佯装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便先饶你一次——”
阿那□□坐在主位,此时正连声吩咐:“倒酒倒酒。” 随之角落中聚在一起的乐师,终于奏出一片迤逦风情的西域乐章。
宫内赐宴,大多还要顾及高高在上的君王和礼法。而此时在这异域将军的府上,几杯色泽紫红的葡萄酒下肚,平日里衣冠楚楚的人也大多露出肆意本色。夏夷则深知这等场合,待会儿那突厥将军必定会来敬酒,而这葡萄酒喝着爽口,后劲却大,因而他喝过两杯便有意不再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