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袖从轿子中走出,余慕娴错过了楚玉姝回头。
而楚玉姝却记下了从轿子里走出的人影。
长宁城郊的日暮到底是与邺城的不同。
回头沿着河堤继续走,楚玉姝扬眉想着身后人几时能追上来。
到城郊时她与余慕娴的轿子之间只隔了五六个仆婢,但晚霜却是先邀她下了轿。
下轿前,楚玉姝原是做了等余慕娴的主张,但下轿后,楚玉姝却孤身沿着河堤走了一阵。
楚玉姝两世都甚少有如此闲适的时候。
睁眼看着夕阳染红河堤下的水,楚玉姝静静念着心中的人。
若是那人站在这河堤上,她可是会观着那斜眼欢喜呢?
轻笑着将视线从湖中挪到河堤旁的高树上。
楚玉姝望着枝杈下悬挂的冰凌眨了眨眼睛。
楚玉姝并未忘记她今日是邀那人的血脉来看冰挂的。
不知道余慕娴稀不稀罕看冰挂,于前世没看过雪的楚玉姝而言,看冰挂是件极其有趣的事。
若不是那人已与世长辞,楚玉姝倒是更喜欢与那人一同在这河堤上走,一同等那冰挂下的水滴到掌心。
楚玉姝如是想着,头上却遮过了一把伞。
这伞打的极低,低的堪堪要将她的视线盖住了。
“小哥哥可是能将手臂撑直了?”低眉想过一行人中,只有余慕娴身量不高,楚玉姝驻足望了身旁人一眼。
听楚玉姝要自己将伞撑高些,余慕娴随即转身将伞柄移交给身后的晚霜。
她赶在楚玉姝身后时,原不想与楚玉姝撑伞。
余慕娴瞧得出楚玉姝喜欢淋冰挂融出的水。
但伴在楚玉姝身侧的晚霜却不这般想,晚霜更在意楚玉姝的身子,毕竟楚玉姝年前才染过风寒。
凝眉看着余慕娴将手中的伞交给了晚霜,楚玉姝盯着余慕娴背影,又想起了那人。
若是那人与余慕娴一般高,定也会将伞交与晚霜吧。
否则,手臂撑直了,衣袖岂不是会一圈圈累到肩上?
想过余慕娴今日穿了冬衣,并不会如她所想,楚玉姝转头将背影留给余慕娴:“小哥哥莫是累了才不愿与姝儿撑伞?”
“嗯。”随意应了楚玉姝一声,余慕娴跟在楚玉姝身后亦步亦趋。
虽然她并不因累了才不愿撑伞,但这些却不必被身前人知晓。
沙沙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城郊显得格外清晰。
踏着越来越暗的日光向前,楚玉姝默默数着身后人走了多少步,无趣地猜着余慕娴是先迈了左脚,还是右脚。
当低低的“右”字从口中念出,楚玉姝足下一顿,方才发现自己已走神了许久。
“四皇女猜对了。”轻笑着应了楚玉姝一声,余慕娴随之驻足在河堤上,仰头等着冰挂上的水“吧嗒”落到脸上。
待冰水砸到鼻梁,余慕娴本能闭眼,却察觉到一块绢布拭到了脸上。
“多大人了,竟是喜欢这些……”低声将高过自己半头的余慕娴数落一番,楚玉姝将手中的帕子丢还给晚霜,“小哥哥也不嫌羞。”
“这如何该羞?”低眉瞧瞧站在自己的身前的楚玉姝,余慕娴伸手接过一滴水,展给楚玉姝瞧,“慕娴以为在冰挂下淋雨却是极有趣呢……四皇女若不是试试,许会抱憾终身……”
“是吗?”凝眉看着余慕娴手中的水,楚玉姝脸上浮起了几分笑意。许是因为余慕娴掌中的水滴干净,许是因为楚玉姝从水滴中到了自己的脸……
盯着余慕娴掌中的水,楚玉姝顿了片刻,还是模仿着余慕娴之前的动作,仰头看着枝杈上的冰挂。
日暮时的冰挂是瑰丽的。不规则的冰层将太阳的余晖包裹,折射出柔和的光。
瞧着柔和的光,楚玉姝轻轻闭上眼,等着一滴水,落到她脸上。
低眉看着楚玉姝着华服在夕阳中等着一滴水,余慕娴低笑着把晚霜让到楚玉姝身侧,等着晚霜与楚玉姝擦脸。
余慕娴原是不愿去淋那滴水的,但她瞧出了楚玉姝喜欢。
除此,她还瞧出了楚玉姝不敢。
人活着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胆怯,而这些胆怯在特定时候,会被称作“矜持”。
楚玉姝有她的矜持。
无论是矜持于她此刻的身份,还是矜持于前世的身份,余慕娴都知晓,楚玉姝不敢去淋那滴水,除非外界给她一个力,将她推到那滴水下。
仰视着高空坠下的那滴水,余慕娴心笑,若是可以选,她倒是希望楚玉姝此时的神志如她的身子一般只有八岁。
这样,楚玉姝许是能活得更快活着。
低眉想过楚玉姝在垒石场的布局,余慕娴未意识到晚霜往他手中塞了一块绢布。
待着楚玉姝将脖子伸直,楚玉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晚霜又换到了她身后。
轻叹着用绢布将楚玉姝的水迹抹去,余慕娴正巧撞到了楚玉姝的眼睛。
“姝儿有那般让小哥哥为难么?”捕捉到余慕娴眼中的愁思,楚玉姝伸手抚过余慕娴的下颌。
“没有。”微微与楚玉姝拉开距离,余慕娴将绢布盛上,“慕娴只是心疼四皇女活得辛苦。”
“小哥哥以为姝儿活得辛苦么?”笑着让晚霜接过余慕娴手中的绢布,楚玉姝带着余慕娴朝城墙走。
“开春的长宁比开春的邺城好。邺城开春的时候,冰雪已消,一派春生之象,长宁开春时,几寸长的冰凌还悬在老树的枝杈上……”楚玉姝指罢婢子去攀折悬在石壁下冰柱,扭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