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立原约在以前公司附近一家新开的,充满复古气息的咖啡厅见面。先到的笃看到老友那仍旧不变的爽朗笑容,忍不住打心底安心起来。这是他们自从医院那次吵架后第一次见面。
“好久不见了。”
虽然之前两人有通过几次电话,但是从八月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不见了。
“是啊。”
撇开单纯的社交辞令不算,笃已经好久没跟直己以外的人说过话了。立原将之是从高中以来的同学兼好友。这个好友虽然有点严肃又毒舌,但笃很喜欢他那种总是乐观向前的态度。
立原抢在服务生询问前点了一杯咖啡之后,立刻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笃。
“因为时间不太够的关系,先说正事要紧。这是我后辈的名片,他叫片仓,他经营的一家设计师事务所要找个会计。……会计你不是最在行吗?我已经跟对方先说过了,你尽量早点跟他联络。”
立原迟到五分钟才来。他平常不是一个会迟到的男人,可能是被工作拖延了。现在又不是午休时间,他还专程为了自己,挤出时间跑来,朋友的好意让笃十分感激。
“谢谢你。”
“这不算什么啦。”
立原拿出香烟。笃注意到他换了个牌子抽。
“辞不到三个月就想找工作的话,当初何必辞职呢?刚进公司薪水都不会太高。”
立原叼着烟没好气地说。无言以对的笃只好苦笑地喝了一口咖啡。昨天立原打电话来的时候,是笃无意中提到“也该是工作的时候”。他问“有想到哪里去上班吗?”,笃回答“这几天才要开始找”,没想到隔天他就打电话来要帮笃介绍认识的设计事务所。当初笃辞掉工作的时候,最生气的人就是立原,但一听到他想再工作就又介绍给他。立原虽然常说自己很冷酷,不过笃认为他根本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我不是因为生活问题才想出来工作,直己复原状况很顺利,并不是那么需要我照顾,虽然之前有存款,但有出无入……”
将来要是医学界开发出新药或是技术的话,很难说直己的腿没有治好的机会,到时候最需要的应该是钱吧?一想到这里,笃就无法在继续过着安逸的日子了。
立原哼了一声,凝视着笃说“你是不是又瘦了?”,笃笑着敷衍过去。其实他比直己受伤前要瘦了五公斤,在重伤初期因为担心而吃不下所瘦掉的肉,到现在还长不回来,再加上最近又没什么食欲。
“那个臭小子该不会以为自己受伤就可以任性差使你吧?”
直己明年就满二十了。都已经可以称之为青年了,在立原口中还是永远的“小孩子”。
“他如果肯差使我的话就好了。他自从出院后一直没精神,大概是很介意自己行动不便,除了吃饭之外几乎都关在房里。”
立原霍地拍桌让其他客人都吓了一跳。
“那小子在耍什么脾气啊!我去把他拉出来。”
相信立原真的会去把直己从房里拉出来的笃赶紧安抚他。
“强迫他只会造成反效果啊。”
皱着眉头板起脸的好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地大骂。
“都是你太宠他才会让他没大没小,出院不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想到这里……”
“那又怎样?自作自受。”
笃越说越觉得辛苦起来。立原说得都对,但讲法太过苛刻。发生车祸的确双方都有错,但是直己都已经付出相当代价了还被说成“自作自受”,让笃听了实在很难过。
立原胡乱搔了头发,把才吸了半根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我也觉得他很可怜。”
“虽然你不相信啦……”他加了一句。笃想到他曾经因为太担心自己,而愤愤地诅咒直己去死的往事。
“在发生意外之后,我虽然巴不得他死掉算了,但也曾经后悔过。……这无关紧要,是我自己的问题。”
立原又点了根烟。
“当初他伤重足以致死,没想到却能以坚毅的生命力慢慢康复过来,可以听、也可以看。这不是很好吗?发生意外当然是不幸的事,但他自己的不注意也是导致意外的原因。世界上有多少人发生车祸意外而变成残障,没一个人都像他一样关在家里吗?不是吧?他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而已。”
听着朋友激昂的言论,笃只能暧昧应答。直己的确胆小任性,但他不在乎。不管他是坚强、是脆弱、是胆小、是卑鄙都无所谓,不足的部分由自己来补足就好。
“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在受不了之前要跟我说。”
立原体贴地问。
“你不用因为照顾他而委屈自己,只要觉得累了就别客气甩掉他。他虽然行动不便,却没有到不能一个人活下去的地步。而且如果你心里觉得他是‘负担’却还待在他身边的话,也是一种不尊重。”
“我并没有觉得他是负担啊。”
“虽然有时会感到辛苦啦……”笃笑着补充。
“我只恨自己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帮不了他什么忙……”
你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啊。知道立原对自己好意的笃,在感谢之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