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越城,邻近城郊的一处宅院,“色迷心窍”的胡三合上帐册,揉着眉心起身,走进了卧房。
晚晴天,宅院里茂盛的葡萄架上坠着一串串紫红的葡萄,胡三摘了几串,洗净,摆放在绘有青枝珠花的瓷盘里,看上去莹润润的,甚是美味。
刚坐到松软的锦褥上,夏景桐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撑着坐起,问:“什么时辰了?”
月白色睡袍凌乱挂在细削的肩上,露出大片梨花白的肌肤,上面清晰可见欢|爱留下的红痕。
胡三取了束发的绸缎,将那如墨的长发松松挽起,道:“饿吗?”
“饿,饿醒的。”
夏景桐捏起个葡萄扔进嘴里,边嚼边问:“不跑了?”
几次三番落跑,从雪国跑到古兰国,再一路追到凤越城,一个藏一个找,夏景桐才追得辛苦。
“娘子在这儿,还能跑哪儿去?”
“嘁!”
那副明明在意还要装作不屑的模样,看得胡三心痒难耐。
起初,去雪国是为了找渡雪时治伤,一连卧床了半年多,说不怨夏景桐是自欺欺人,甚至那段时间,他想过拿碎瓷片割腕,去地下陪伴先生。
——可怨过了,还在放不下。
于是收拾了盘缠一路躲藏,放不下、挣不开,像编织了一张网将自个儿套进去,怎么也找不到解脱的结。
在古兰国,胡三曾问夏景桐:“承认爱我,真的很难吗?”
夏景桐却道:“不爱,如何承认?”
心灰意冷之下,来了这凤越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挣扎,像作茧自缚一样折磨着自己,苦于如何解脱,直到那日正在低头算账,胡三突然听见伙计喊:——胡老板,有客人找!
下意识抬头,看见夏景桐走过来,白衣如雪、气质清俊,犹如当年金阙,初见时候。
他忽地想:我费尽心思,做足了恶人,数次搅和进朝堂的权力之争,九死一生,难道就是为了如今的解脱吗?
……明明是为了得到眼前这个傲气骄纵却一片赤子真心的夏景桐。
这样的初衷,怎么能忘记呢?
自缚的网找到了结,眼前便是一片开阔明朗。
挑逗了一番,那声酥入骨的“娘子”,不是“相公”,胡三哭笑不得之余,默认了。
如今……
胡三爱怜地亲吻手中的长发,绿眸漾着蜜似的光芒。
嘴唇一凉,一粒葡萄送到了嘴边儿。胡三捉住那只不沾阳春水的细嫩纤长的手,没有吃了葡萄,而是咬了咬指尖,说:“凤越城的夜市极为热闹,赶快起床,为夫带你去玩儿。”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牵着夏景桐走在夜市,不是担心走散,而是满腔的柔情蜜意无处施展,十指相扣,寥寥慰藉深情。
夜市多是卖相一般吃了却口齿生香的小吃食,胭脂簪钗等物,胡三看不上眼,却很喜欢各式各样的小吃,一路买、一路吃。
夏景桐不喜夜市上的粗食,可胡三喂给他,他还是张嘴吃了,后来格外喜欢酸甜的蜜饯,端着个小罐子,时不时尝一个,边吃边玩儿。
凤越城的夜市是天亮才收摊儿的,两人尽兴玩儿了一宿,回到宅院,又闷头睡了一整天。
……
缠绵多日,夏景桐突然收拾了行李,竟是要离开。
“新帝登基,我必须回去。”
胡三手里捧着账本,十分不情不愿地点了下脑袋:“太子登基,你自是要回去的。”
“嗳,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做什么一副生离死别的丧气样儿,”夏景桐忍不住戳了胡三的额头一记,叮嘱:“你好好待着,不要乱跑知道么?”
“可我……”胡三哭丧着脸,“……我舍不得你啊,我想跟你一起去金阙。”
只是“流金阁”确是抽不开身,胡三左右为难,手里的账本都快捏成了废纸。
夏景桐淡淡说了一句:“如果你想,你尽管跟来。”
胡三闭嘴了,除非他想小桐跟着他喝西北风,否则,怎么也不能抛下日进斗金的“流金阁”。
离别愁绪笼罩着,胡三整个人显得恹恹不快,甚至不怎么搭理夏景桐。
夏景桐沉默了片刻,忽地走到跟前,清亮的声音不知为何听着十分沉重:“花兰卿,我想问你,你有没有怨恨过我?”
怨恨?
胡三有一瞬间的愣怔,抬眼看见夏景桐认真严肃的面孔,不觉莞尔:“想听真话?”
“你说呢?”撩拨得过火,夏景桐微眯的凤眸有犀利的星芒一闪而过。
胡三放下帐册,迟疑了一瞬,道:“曾经怨过,不曾恨过。”
“那你……”
“我不想跟小桐提这件事,因为……显得我小家子气,小桐会嫌弃我。”
夏景桐挑眉,不解。
“我以为小桐是个负心人,抛弃了我,害得我那么凄惨,甚至还嫌弃我说是怪物,我差点丢了性命,在雪国的时候,是怨过你的。”
随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胡三抱着夏景桐的腰,趴在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其实……愧疚的是我才对。小桐什么都不知道,被我埋怨何其无辜,再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小桐做的,既是心甘情愿,怎么能怨小桐呢?”
夏景桐张了张嘴,喉咙却堵着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要是能早点儿醒悟就好了,小桐就不会受奔波之苦,那些本该美好的相守岁月,也不至于流走。”
胡三可怜兮兮地抬头,哀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