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麟晗踌躇接过陌刀,他清楚刚才若非穆知然让他,他的刀会抵在穆知然的琴上,他赢不了。燕麟晗神色复杂地看向穆知然,却见穆知然已将琴收回了木匣之中。穆知然拱手对燕麟晗一礼:“今日比较到此为止。”
燕麟晗欠了穆知然一个人情,再比下去毫无意义,燕麟晗对穆知然推了推手,算是应了穆知然。穆知然负起琴匣,与诸位将军一一颔首,而后越过围观众人,又一人孑然走进了军帐。这一场比武,燕麟晗与穆知然未分出胜负,但穆知然在诸人心中已竖起了高大形象来。燕麟晗望着穆知然清俊背影,感觉心中闷气消散了些许。
月上中天之时,燕麟晗的军帐中来了几位将军。燕麟晗与诸人分宾主落座,刚一坐定,一将军便大赞穆知然武艺高超,除赵从龙外,其余几位曾被穆知然杖责过的将军早将与穆知然的过节抛诸脑后,纷纷夸赞穆知然。
燕麟晗应了几声,见赵从龙一言不发,劝道:“赵将军,容我替穆知然说句公道话,今日若非他让我,我怕已在军中失了威信。”
赵从龙也知穆知然有意让了燕麟晗一招,而不至让燕麟晗难堪,但他心中有所顾忌,仍不肯对穆知然释怀。
赵从龙对燕麟晗拱手,却是恨恨道:“燕侯,不是我赵从龙气量狭窄,我总觉得这穆知然很是蹊跷。”
听见赵从龙这一句话,燕麟晗又想起刚在擂台之上他一转而过的心思,穆知然这人藏得深,却在烽火狼烟将熄时忽然显露锋芒,他到底是敌是友?
“赵将军不必顾忌,直说便是。”燕麟晗捏着酒碗,却无心再品。
赵从龙神色肃然,斟酌良久后,他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几位将军,似是在确认什么一般,而后才拱手对燕麟晗道:“我总觉得他像一人。”
“何人?”
赵从龙又是一番斟酌,面露难色,须臾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害老燕侯身死之人。”
酒碗脱手,酒渍泼洒在地,燕麟晗双目射出一道寒光。赵从龙向燕麟晗屈膝跪拜,头抵地上,只等燕麟晗下令让他起身。
燕麟晗颓然一笑,他看向几位将军,而后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只知姓穆,穆知然的穆。”赵从龙头埋在地上答道。
☆、清明
春分已过几日,范阳城外已是一片桃红柳绿,暖风拂面。
自那一日比武后,苍云军中不少士卒皆对穆知然刮目相看,就连跟随在燕麟晗身边的几位老将军也对穆知然改了观。唯独赵从龙每日见到穆知然,除了该行的礼节外,从来都是鼻子仰天从主帅身边走过,穆知然倒也不甚在意。
然而,军人在外,最期盼的无非就是与敌人酣畅淋漓地大仗一场。可二十万苍云军驻扎范阳城外数日,只与狼牙巡逻兵于城外小规模交锋几场外,竟无一次大规模冲锋对决。又是过了几日,军中已隐隐有不忿之音,穆知然听在耳中,仍旧没有下令大军攻城。
这一日,穆知然又穿了一身青白便装,独自一人牵着白马出了军营。这些时日里,穆知然每隔几日便会一人离开军营,直至傍晚才回。燕麟晗注意到穆知然动向,心底盘算,却也没直接去问穆知然,他对穆知然更多了一分嫉恨。
“穆知然,你到底与我苍云军有何干系!”燕麟晗握紧手中陌刀,望着穆知然瘦削背影,一咬牙,翻身跨上身边一士兵的战马,一脚踢在马肚上,远缀在穆知然身后。
纵然燕麟晗与穆知然保持了些许距离,驾马走在前方的穆知然依然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他手握马缰,悠然沿着山道往前。山道曲折,落花铺径,山风轻爽,若是郊游颇为闲情惬意,现为战时,前后驾马而来的两人皆未有游春心情,尤其后者。燕麟晗时刻注意穆知然动作,既不跟紧又不漫步,穆知然似是故意让燕麟晗跟上一般,速度亦是不快不慢。两人走了约莫几里后,燕麟晗这才发现穆知然早已察觉他远缀在身后,燕麟晗恨恨不悦,这些时日他对穆知然有些了解,最讨厌的便是穆知然什么也不说,故弄玄虚的脾性。既然已被穆知然发现,燕麟晗索性加快速度跟上穆知然,谁知就在他刚跃出几步时,穆知然也忽然加快了速度。穆知然坐下白马扬蹄绝尘,一瞬间带着穆知然往山径深处而去。燕麟晗气极,穆知然就算背对自己亦能洞悉他之心思。燕麟晗驾马急追,林间缤纷苍翠向后掠去,可惜了这一场山林春日美景。
须臾过后,眼前出现一抹熟悉白色,燕麟晗定睛,穆知然所驾白马栓在一颗枝叶葱茏的老树上,再远处,一块向外凸出的山石上负手立着一青白相间的人影。穆知然衣袂飘飘,远处云雾缭绕,层峦叠翠,燕麟晗一晃神险些以为穆知然要羽化登仙。
念头转瞬即逝,燕麟晗翻身下马,将乘的黑马与穆知然的白马栓在一处,燕麟晗大步流星地向穆知然走去。
“穆帅好兴致,每日出营原是来欣赏这山峦美景了。”燕麟晗戏谑道。
穆知然静默不语,云淡风轻的眼眸将山下景色尽收。此时已值暮春,山中景物□□尽显,欣欣盎然,而山下的范阳城内却是颓然衰败,黄土尘飞,城外阡陌看似翠色尽笼,细看才知其中杂草丛生,秧苗枯萎。
与这春日山景相比,范阳城却是寂寂寥寥,毫无生气。
燕麟晗忽觉自己刚才那句说得有些难听,穆知然并非随性而为之人,他来此地,是为观察范阳城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