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知道他不可能认错人,毕竟这两人的脸一模一样,世上哪有这等巧合。
可不知为何,他的身子也僵硬了下来,一寸寸的,慢慢失却了力度。
“我不是你师父。”
金蝉子眉目淡然如远山皑皑霜雪,趁着他那狭长双目寒星瞳眸更显冷冽几分。
他扯开了孙悟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远距离。
“施主认错人了,小僧还有要事,借过一步。”
他说辞谦和,却自始至终没有对孙悟空正视一眼。
仿若那人不过是芥子微草,不过是浮游尘埃。
毕竟正视如何,不正视又如何,皮囊不过是外相罢了,于他眼中一切都是空无自性。
“师、师父!……”
孙悟空依旧不依不挠地追赶在他后边,声音哽咽呼喊着。
路旁不时有人咬着耳朵私语,“众所皆知这金蝉长老可是天庭难打交道的第一人啊,那人是谁,怎么敢去招惹他?”
“你不知道,他是刚上任才不久的弼马温。”
“弼马温?啧……那金蝉长老可是佛祖座下的二把手,能看上他?”
孙悟空听到这话,转头就狠狠地瞪了嚼口舌的那几人一眼,然后拔腿继续往前奔赶着。
这一奔,这一赶,追风逐月的,竟就过了他小半生。
可那时的孙悟空痴痴的,还不曾知晓自己之后命途。
他以为他终于抓住了与菩提有关的一线事物,却不知线的那一头,早已是洗了记忆变了性子的那一人。
“师父,我叫孙悟空,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四大皆空,你记不记得?”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长老,长老,这是花果山的桃子,可好吃了,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吃一个试试。”
“佛家重地,岂容肆意踏越?还不出去!”
“长老,如今我七十二变再不会出差错了,你要不要看看?”
“贫僧待会儿要为座下弟子讲经。”
“座下……弟子?他们都是你徒弟?”
“……”
“那……那我也去听听,行不行?”
“施主,佛家不度无缘之人。”
“长老,他们说你喜欢下棋,我今儿带了一副棋,我们下一局如何!”
“小僧喜欢一人下棋。”
“一人下棋?”
“与自己对弈,才是棋逢对手人生大趣。”
“长老,我跟你说,我今儿个和巨灵神比武,可不是私下斗殴,正经的比武,我胜了他整整三招!厉不厉害?!”
“……”
“我、我今儿还跟几个大将一起小饮了几杯酒,那个叫天蓬的长得还真有正气,不过就是不爱说话,跟长老你一样是闷葫芦一个。”
“……”
“长老?长老?哎——”
“孙悟空。”
“啊?”
“别再缠着贫僧了。”
“……”
“贫僧不喜欢交友,也不需要交友。”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低声下气的人。”
“所以,何苦呢?”
“可、可是你真的就是我师父,当初你明明……你明明就对我那么好,会宠我,会对我笑,会教我七十二变诸般武艺神通,为什么如今当了这长老,说不认就能不认了?那我的过去算什么?之前一百年的寻觅又算什么?镜花水月虚妄一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缘起缘灭,不可与也。”
“我不信佛,也不信缘,我只信你。”
那是第一次,有人那般执着地缠着他,死活不放手,也是第一次有人,郑重地对着他波澜不起的双眸,满脸严肃地说。
我只信你。
就好像……他就是那人的佛。
毕生的信仰。
金蝉子其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知道孙悟空寻找的不过是一道幻影罢了,早已消逝于此间的幻影。他过去是那人师父也好,不是也罢,曾经之所以叫曾经,就因为它已过去。
一切种种早如梦幻泡影。如日下虚空,如捕风追影。
他不在乎,也不在意,更不动容,也不动心。
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料到,不久后他奔赴下界斩妖魑魔浊气入体。
而被他当作浮生沧远一路人的孙悟空,竟会赴汤蹈刃踏遍刀山火海地为他带回了佛莲。
就此成了他心头死结。
“长老,我把俱勿头采来了,你开门,你看我一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完结倒计时啦!
第74章 /不为人知的相护
“金蝉……听说你最近和那弼马温孙悟空走得很近?”
如来旁敲侧击装作漫不经心问起此事时, 金蝉子敲着木鱼鼓喃声念经的动作顿了一顿。
大殿之内青烟袅袅佛香阵阵, 却也带着无边的沉寂阴冷。
金蝉子眉眼默然半晌,“子虚乌有之事,佛祖不必担心。”
他知道如来是怕他与人交往过深, 生了心尘,堕迷堕相,最后再难炼就佛法真身。
“那孙悟空向来无法无天,你切莫与他走得过近……”如来沉思微吟着,“玉京这几日有魑魔作乱, 不如我派你下界降魔, 也好多历练历练。”
金蝉子白衣如雪, 却慢慢皱了眉宇,“佛祖是想让我暂逃一阵?”
“哎, 并非逃。”如来摇了摇头,神色凝滞欲言又止,“你……可记得我曾预见几百年后的末世浩劫?”
“佛祖的意思是, 与他有关?”
如来沉默不语,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就像殿外镇守的貔貅石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