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现在这样已经足够。”百里屠苏说。“不求伤人,只求自保。你自保的本事还有?”
“有。”
“那就行。”
你就死也不能知道我究竟有多羡慕你。
当天回去方兰生给做一大桌子菜,看家手艺都拿出来了,单开一个小间在里头摆上,帮着端盘子的小二都偷着抹口水。方兰生当着大家面就说:“这算我谢你的。”
百里屠苏一边眼疾手快的去夹芙蓉鸡片,说:“不用。”
方兰生说:“反正你也吃不着几回。就当给你送行了。”
众人都停箸。襄铃哇一声哭了。红玉喝道:“说的什么话是!”
方兰生留心观看百里屠苏脸色,只有脸颊两侧肌肉微微抽动——那是嚼着呢。呆一会说:“多谢。”
这时候看着怎么也不像在假装矜持。不是看花眼,这个人是真不生气。方兰生笑道:“我再去给你们弄一个汤。”
穿过大堂来到后院,厨房里震天价响。有一棵大梧桐树,满地都是边缘发枯的叶子。方兰生转到没人看见的墙根底下,指甲抠进灰白的砖缝里,放声大哭。
第11章 毁殇
腾翔之术用得久了,仿佛是在时间中来往,忽而春风朝露,忽而中皇晴雪,又忽而,白帝城秋意已浓。城墙连绵古朴,天空高远,自然盘旋着一股清朗肃杀气象。在幽都忘川诸不见天日之处滞了许久,这时出了客栈,顿有重返人世之感。
红玉在身边站着,眉心花钿艳丽如火。相对已是无言了,只一个眼神,都将对方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往常总是许多人,清闲也不得空,此时没了喧喧闹闹吵嚷声,竟觉得有些怅然。
自昆仑山上下来,被人找了好几次。芙蕖也来过,陵越也来过,不相干的陵端也来过;只是不回去。也动过几次手。如今回去了,却是为了这等事。想一下,心虚的很。
“师尊已将我逐出天墉城,我现在并非门下弟子……此次却又回去。不知师尊作何想法。”
在城门附近站了,静静说。旁边就是侠义榜,并没有什么兴致再揭。行侠仗义,纵横江湖,救人于水火之中——有意无意,这种事他做了不少。只是现在有谁来救他?
红玉道:“全在公子。”
“我心意已决,师尊自然不会拦阻。”百里屠苏道。“师尊何曾拦阻过?——我这孽徒,三番两次,除了让他忧心外还做过什么?未想到的是连孝也未能尽。”
红玉道:“公子言重了。”
到此便没话。清晨露水沾湿了衣领,下颔被寒意熏得紧缩起来。红玉突然转过身道:“公子还未吃早饭。我看那边饭铺子也出摊了,何不用了早点再走?空着肚子回去,总是不好。”
百里屠苏点点头。“就依红玉的。”
这女子睿智沉稳,大多时候他对她言听计从;只除了欧阳少恭一次,一失足成千古恨。然而就算听了又怎样?找上门来的事情,他不能躲过。
在桌子旁坐下。红玉拿袖子抹去灰。有小米粥和包子,都热气腾腾。胃口自然是没有的,可是也还吃得下;百里屠苏把馒头掰成小块,习惯性要叫阿翔。叫不来。众人在大堂用饭,筷子相互打架,又说这厨师真是打死卖盐的,做的还没有我好,不成不成。一帮人又拿各种东西去喂肥鸟,立誓要发现这海东青除了五花肉之外的爱好,阿翔恼了,一翅膀扇人一脸灰,最后总得做主人的出来圆场,拿眼一瞪,相安无事。也有在闹市里吃白水面的,几星葱花抢来抢去。女孩子都拿个糖葫芦。百里屠苏从来不吃糖葫芦。
红玉突然道:“公子可还记得初到天墉城?”
自然记得。死里逃生,原本顽皮好动性情丧失大半。紫胤给他取道号,问他想叫陵什么?一路上几乎没有说一个字的韩云溪抬起眼。百里屠苏。
只是这名字。睡不着的夜里醒来独自念着,觉得是希望。
红玉道:“第一次见公子时公子尚年幼。”
百里屠苏微微点头,不知为何脸红起来。
红玉又道:“在主人身边这许久,总觉得天墉城中从未见过如许人。主人命我照看公子,心下亦是欣然。然并未能帮上公子什么忙,反倒是公子为人果敢坚毅,令红玉受益良多。”
百里屠苏道:“红玉谬赞了。”
红玉道:“那时公子独自一人练剑,我常远远看着。公子天赋绝艳惊才,那是不必说的了;数百年以来,主人集昆仑剑术之大成,其实早已认定唯有公子能尽传其所学。只是公子身上那一股岑寂之气……”
她摇摇头,道:“那时不由想,这般少年,自何处来,到何处去?”
百里屠苏道:“红玉身为剑灵,已有百年?”
红玉道:“山中无岁月。”
百里屠苏道:“然剑灵亦耽于别离?”
红玉笑起来,“情痴爱恨,无人可逃。剑灵既有神识,能感冷暖,何以不动容?”
清修万万日。自忖来去无牵挂。岂料甫入红尘,便遇着你。你说,该当何罪?
***
尹千觞最终归来,带他们至此。说不气愤,那是假的;方家公子已经到了逮着谁咬谁的地步,自然更不可放过他。他挥一挥手,止住方兰生,自己走上前去,给他一拳。
不是因为背叛。尹千觞不过一颗棋子,究竟能多大用处?对他们这边好处只怕还大些。只是仍旧气愤。觉得此人过于胆怯。事实摆在跟前了,只是不去面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