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他话未说完,对面却突然走来一个相貌有些憨厚的男人,一身短褐简练,看样子……好像是他刚才坐的那条船的撑船的桨夫……
那姑娘闻言对男人笑了笑,又偏过头来,杏眼弯弯,“郎君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呃……”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道:“对不起,我……”
“彩纪啊!”那姑娘看着他笑的温婉,“我是彩纪,叶郎君你不记得了么?”
“……”叶凡几心里一震,却是着实没想到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有夫之妇。
顿时为自己心里方才那番自恋的想法惭愧的差点儿钻泥入土。
“郎君这一路来,想必很辛苦吧。”彩纪抬手替他倒了碗茶。
此时他们坐在一家茶铺的店门外,这里不远处就是那条渡船的河水,门前种着一排排杨柳。
叶凡几端茶喝了一口,看着她道:“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呢。”彩纪笑了笑,“我和夫君在这里相识的,他起先在这里替人撑船的,我就在这里开了家茶铺守着渡口,每日等他归来,谁知今日赶巧儿碰上了郎君……”
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目光却落到彩纪身旁的小孩儿身上,那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正伸长了手抓他眼前盘子里的花生,他好心递过去了一把,看着那孩子笑道:“这孩子是你家的吧,长得真水灵……”
彩纪闻言不由得掩唇一笑,眉眼弯弯,“这不是我家的,我和夫君成亲不过三年,他忙着干活,哪儿有那么快……”
“啊?”叶凡几怔了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多嘴了,你别介意……”
彩纪却笑道:“郎君何时变得那么拘谨了?我记得当年你在王府……”
说到这时,她突然一顿,才意识到叶凡几自始以来都是一个人,不由得疑惑出声,“怎么,不见王爷他……”
眸光蓦地黯淡下来,他轻轻道:“当年出了些事,便分开了,我今日来此便是找他的。”
闻言,彩纪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祝郎君早日和王爷重逢吧。”
他却一惊,总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怪怪的,不由得抬头看向彩纪,“你怎么知道……”
她却一笑,有些俏皮的样子,“郎君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你心中已有挚爱之人啦。”
待到一番简单的寒叙打过,他便牵着马匹朝这小城镇走去。
他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只是听说流放三千里的地方很是艰苦,心中不由得担心喻尝祁吃不下这番劳苦,毕竟历代流放的人不是在路上病死,就是徭役过劳累死。
只是再怎么想,也总觉得那人不至于落到这番境地,所以才打听到最近那些流放刑满的人被转移到了这里,待到日子一到,便尽数释放。
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明明这些年都好好的,却没想到离那人越是近,他反而越是觉得难过。
当年他年纪轻轻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出了什么事总是由那人替他担着,却从来不知道那人默默承受了多少的苦头。
一想起喻尝祁总是一副无事安好温柔以待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哭,目光却突然瞥见路边的乞丐身上,看着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样子就不由得联想到喻尝祁身上,于是更加的忍不住的想哭。
想着流放之刑那么苦,万一那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怎么办,他倒是不会嫌弃疏离,只是觉得那人长得实在好看,要是就这么被毁掉,他只怕是会忍不住杀了那些人。
兀自愁云惨淡了大半天,才牵着马匹一步步走向这城镇的衙门口。
“那个,请问……”
那衙门外的衙差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问的是那些流放期满的人对吧,县太爷今儿上午就尽数放还了……”
“……”
*
待到出了衙门时,天色已近晌午。
或许是日光过于灼盛,又或许是常年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弄坏了眼睛。
出来时看什么都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脚步也隐隐有些虚浮,迫不得已只得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一手撑着额头,那股刺痛感却越来越强烈。
“啧啧。”
只是歇息了没多久,头顶上便传来一阵轻浮的声音。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去,却发现日光映着眉眼,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只是隐约看着那男子的轮廓,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谁家的夫君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声轻浮又起,他的神情却猛然顿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然而下一刻,眼前的人却一把捞起他,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叶,凡几?”他暗哑着嗓音出声,却明显感觉得到这人抱着他很紧,身量仿佛也比以前宽厚结实了不少。
“唉,我的夫君啊,你这是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么?”
那阵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听着依旧轻浮无比,可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人哭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颤栗。
“你,来找我了?”眼中忽然涌出泪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叶凡几却稍稍松开了手,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圈,还好,这人还没怎么变样,就是瘦了点,瘦了好歹他还有信心养胖。
说着,伸手拭去他眼角滑落的泪水,“我说过我会等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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