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绷紧的弦上轻轻一拨,空气无声地缓和下来。
慕容离睁开眼,缓缓起身,看向门外。
马车上下来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全身裹在一团漆黑中,与这夜色融合地恰到好处。
仲堃仪冷眼看着他,五指收拢,按着剑柄慢慢出鞘。
茫茫月色下的森然白光,悄无声息却又锐利无比。
剑的每一寸出鞘,都与那人踏出的脚步相合,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刹,剑尾正好从鞘中滑落。
纵身,出剑。仲堃仪藏在那人身后,盯紧了慕容离的心脏。
慕容离从箫中抽出短剑,直指房门,那人反应极为迅速,听到身后响动,立即回身,将身上外袍甩出。
仲堃仪的剑尖如同分开流水一般分开了那件外袍,却堪堪停在了那人的鼻尖。
孟章。
空气停滞了身形,呼吸声都显得刺耳。仲堃仪看见自己向来极稳的手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
他慌忙把剑垂了下来。
孟章的脸极其苍白,和他当初转身离开时一模一样。
孟章看着他,表情由惊愕渐渐转为平静。
“仲大人。”孟章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从嘴里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就像从前他喊他的名字一样。
能言善辩如仲堃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曾想过与孟章再见该说些什么,但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毫无防备,措手不及,避无可避。
甚至,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要杀掉挡在他与慕容离中间的孟章。
慕容离神情淡漠,剑尖往地上略微低了低。
“你说与我有要事相商,就是为了让他看见我?”孟章向慕容离走进几步,脸上竟然还隐隐带了笑意。
慕容离没有答话,只是剑尖又抬到与地面平齐。
“王上……”仲堃仪低低地换了一声。
“王上?”孟章回头:“仲大人是在叫谁?这里哪还有什么王上。”
仲堃仪看着孟章,头一回张着嘴却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孟章没有再理他。
“你是故意的。”孟章走到慕容离身旁,几乎耳语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恶心的就是他。”
慕容离看着孟章的眼睛,平静如同死水,最深处却有火焰翻腾而上。一层一层,冲开重重枷锁,将瞳孔烧得通红。
孟章劈手夺过慕容离手中的短剑,回身后几步上前,对准仲堃仪的胸口狠狠刺下去。孟章没有习过武,这一剑仲堃仪不可能躲不开,但鬼使神差地,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孟章将剑拔出,摔在一旁,冷然道:“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仲堃仪捂着胸口大声喘气,勉强抬头,只看见孟章眼底的一片厌恶。他靠在房门上,慢慢滑坐下去。
慕容离走到他身边,捡起了自己的剑。
仲堃仪头上冒出一颗一颗的冷汗,攥紧手中的剑柄。
慕容离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布,按在剑身上缓缓往下拭去,血痕在白布上绵延成一片。
将剑回鞘时,短剑发出利刃独有的刺耳声。慕容离最后看了一眼仲堃仪,抬脚离开了草屋。
仲堃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鲜血从他衣襟上慢慢渗出,染红了一大片。
好像孟章当时吐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对于公孙钤来说,执明这个人就像是一朵随风摇曳的奇葩。
与他非亲非故,却不远万里派人从天权给他送来解药,慕容离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被人灌了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对于执明怎么知道慕容离会下什么毒这件事,公孙钤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有趣的是,在把他救活的同时,千叮呤万嘱咐要把他给埋了。
毕竟是救命恩人的要求,公孙钤答应地很痛快。
然后就被自己的王上丢到这尸山成海的地方。
心理落差真的还是挺大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天权会偏居一偶的时候,执明和天璇结了盟,在前方战事隐隐朝天璇与天权倾斜的时候,执明偏要跑到这里来。
你来干什么?不需要你鼓舞士气御驾亲征啊。
公孙钤面上一派郎朗公子温润如玉,整个心房里都是来回震荡指天问地的嘶吼。
你来干什么?
公孙钤接到陵光密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处理军情太累看花了眼。
不过有些问题,这次大概能够得到解答吧。
公孙钤这样想着,将密报放到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烧掉。
第十二章
遖宿与天璇天权的战线处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在遖宿的后方,有一道两端窄中间宽的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般直直劈下,光秃秃地没有一根杂草。山壁顶上却长着巨大的树木,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如同绿色花环般端正地戴在峭壁顶上。
慕容离记得这处地势,经过此地时,他就已经有了一个极好的想法。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种峡谷更适合诱敌深入,更妙的是,天璇那边还没有人探到这个消息。
慕容离来到军营的第一天,就让庚辰杀掉了埋伏在军中的暗探,并严令众部加强防范,
决不能让天璇和天权的探子靠近军中半步。
如果让天璇和天权知道,游戏就不太好玩了。
慕容离告诉主帅,挑选那些身手矫健的士兵攀上山脊,埋伏在峡谷两端,中军与天璇天权正面对战,从左翼开始溃败,就能顺理成章地向右侧山谷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