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块平整方正的崖顶,长十丈有余,宽不过四五丈,因地势高绝的缘故,崖顶不生树木,唯有岩石累累,蔓草青青。谢衣提灯照亮四下,只见在那平台的东北角上,不知何时已竖起一道半人高的界碑,上边篆刻着三个大字:武陵源,字体苍劲潇洒,同书信上的如出一辙。
谢衣见此碑,不由摇头轻笑,这叶海,当真完成了武陵源的建设。这夜,两人在山中歇息修整,次日上午再度来到崖上,等待叶海出现。
次日天光晴好,站在崖上可尽揽群峰低首,举目见天际云海生波,怒日高起,霞光如瀑,远处碧野似块块宝石,镶嵌在荆楚大地之上,直令人心旷神怡,豪气顿生。
沈夜同谢衣并肩站在界碑边,静静观赏神州奇景,似也为这天地造化所折服,陶醉于难以尽述的自然之美中。
片刻,沈夜低声道:“下界山河万里,风姿各异……的确是雄奇峻伟。”
“这样的景致我以前也看过,虽不是在这里。”谢衣揽住沈夜的腰,低声道:“那二十二年中,弟子遍行山海,见过许多在流月城中看不到,甚至想不到的光景,一来为族人寻找解脱的法子,二来,也为了承诺师尊的事。”
“承诺我的事?”
“当年我答应过师尊,若得至下界,一定将举世美景呈现到小曦面前……师尊还记得么?”
原来是这个……记得,当然记得。沈夜闭上眼,感到胸中划过一缕痛楚,更多的却是欣慰与幸福,“记得,你都不曾忘,为师如何忘得了。”
“当年,我做了一个偃甲,叫它作苍穹之冕,内中藏了神州各地的图画,想着若有机会回到流月城,一定将它送给小曦。”
“谢衣……”沈夜搂紧怀中人,往他额头上亲了亲,说不清心里是悔,是悲,还是早已尘埃落定,烟云散尽的幸福与宁静。
似感受到他复杂的情感,谢衣笑笑,继续道:“小曦虽已不在,阿夜还在……我当年能给小曦的,不过几幅世间的虚影;而今想给阿夜的,却是整个神州切切实实的千般风貌。若你愿意,我想陪你走遍千山万水……”
话音未落,谢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沈夜搂进怀里,火热的唇也压到了自己唇上,辗转厮缠,吮吸舔弄,极尽亲密与热情。许久之后,沈夜才放开他,看他脸色薄红,气喘吁吁的模样,拇指放到他水光潋滟的唇上抚弄着,哑声道:“自是要的,你不陪都不行……还有,方才你唤我什么?”
谢衣微露窘色,声如蚊讷,支吾道:“……阿夜。”
“很好。”往他唇上又轻咬一口,沈夜靠在谢衣耳边吩咐:“日后床榻间,尽可这样唤。”
谢衣低下头,靠在他肩上一言不发。沈夜一手轻抚怀中人背脊,一手环过他腰,满脸得色,心头更充斥着难言的满足与安宁。
日头已升得更高,金光仿若织锦,细细密密地铺下,云海消散,天地清朗,就在谢衣靠在沈夜耳边低语时,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话中带笑,俊朗潇洒,听着只觉胸臆开阔,阴霾尽扫。
“——好友,许久不见,终于舍得带你那高天孤月来了?”
一出口便是调笑不羁之语,谢衣暗道声不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只见空中灵光闪动,法阵嘶鸣,一道身影从荡开的法力漩涡中翩然而下,施施降落在两人身前。
来者自然便是叶海,沈夜留神打量,见这人面貌年轻,看去同谢衣差不多年纪,生得十分俊朗,长眉入鬓,凤眼含光,端丽容颜下身姿矫健,如青松翠柏,亭亭有威仪。衣冠绮丽风雅,隐散灵气,似云霓霞影,缭绕指尖,手持一柄鎏金错玉的长烟斗,言笑中神采飞扬,进退间挥洒自如,不似行走江湖的浪荡艺人,更胜仙宫才俊,瑶池冠冕。
此人绝非凡庸。
只一眼间,沈夜已洞悉他身上不同寻常的部分,暗暗提高警惕。谢衣迎上去,笑道:“好友,多年不见,依旧这般风采照人。”
“咦,比起你来,可差得远了……”叶海细看谢衣,烟斗在指尖转了两圈,点头笑道:“很好,很好,凤来梧桐,龙归碧海,好友历尽磨难,而今始获新生,要恭喜你才是。”
“一言难尽。”谢衣点头,“此生跌宕极多,能有今日因果,必须多谢上神庇佑,诸友扶持。”
“上神庇佑……”叶海若有所思地一笑,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夜,目中光华流转,跟着上前行礼道:“这位就是谢衣时常提及的师尊吧?闻名已久,今日有缘得见,不胜荣幸。”
“叶海公子过谦了,似你这般非凡人物,本座还是初次见识,徒儿谢衣……有劳你多番照应。”沈夜不卑不亢,慨然回应。
“谢衣也照拂我许多,我俩有缘,彼此扶持,既是君子之交,又有酒肉情谊,倒也十分难得。”叶海言辞轻松,不着痕迹地将沈夜的试探化解开,也展现了他的善意和坦诚,两人之间还未形成的紧张气氛就此消散无形。
“好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衣道:“还是先入武陵源,再闲话不迟。”
“嗯。”
叶海点头,手腕轻舒,口中默念法决,驱动此地暗藏的法阵。霎时空中雷声骤起,云海涌动,刹那间一道紫电轰然炸裂,令人目眩的光华散尽后,崖顶已是空空如也,不留一丝痕迹,唯几缕微风轻抚碧草,依旧日光温柔,天青如盖。
三人入结界,只见此地已化作无边草原,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