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旷郑重点头。
此去生死无定数,不知他们还能否活着回来。
六月初七,哥舒翰与崔乾佑于灵宝西原会合。
夜幕降临,唐军生火起灶。
秦旷正给自己的麟驹喂马草,看见荀温一个人坐在树下啃着干粮,便走了过去。
荀温听见声音,抬头发现是秦旷,顿时想要起身离开。秦旷见他这副模样,急忙开口:“荀大夫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荀温狐疑的看着他,缩了缩肩膀,见秦旷当真没别的意思,这才捧着干粮一口一口的吃。
秦旷见他干啃粗面饼,便将腰间的水囊递给他:“喝口水。”
荀温垂着眼,看了他半晌,才接过去。秦旷见他接过去,顿时心情大好,开始没话找话。
荀温不会说话,更多时候是诧异的看他一眼。秦旷觉得,荀大夫肯看他一眼,他心里的负罪感便少一点,他恨不得荀温将他看出俩大窟窿。
他坐在荀温身边,拄着□□,看着头顶的一角星空出神。
“荀大夫,明天你自己多保重。”他突然开口。
心里的不详之感越发强烈,秦旷知道,这次出关,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荀温皱了皱眉头,坐在原地,神情有些怔怔的。
秦旷哈哈一笑,枕着双手靠在树干上,有些落寞的说:“荀大夫,你原谅我吧,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荀温想要站起来走人,被秦旷拉住了袖子。
他惊惧的看着秦旷,眼中情绪晦涩难明。秦旷见到他的样子,心里隐隐发酸,只好软声道:“你别怕,我只是怕自己死的不安生。”
他牢牢拽住荀温的衣角,道:“我就觉得对不住你,也只有你了。”
荀温不懂,警惕的看着他。
秦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软吧嗒的话,反正脸已经丢了,他倒是没了顾忌:“要是我没能回去,你就替我给裴涯捎个话,就说我内什么……”他干咳一声,一张脸居然有些燥热,“喜欢他。”
荀温惊讶的瞪大了眼。
☆、第 10 章
六月初八,双方正式交战。
喊杀震天,战鼓激昂,唐军一时锐气难当。
叛军丢盔弃甲,欲往山路逃窜,唐军乘胜追击,誓要将叛军一举歼灭。
山路狭窄,往前走是一处天然的山谷,群山环抱,四周丛林茂密。
秦旷勒马,有些犹豫。
这山谷可谓是绝好的伏击点,若是敌军在此埋伏,他们将无路可退。
唐军主力进入山谷,那群叛军却没了踪影。
“快!后退!”秦旷厉声高喝,顿时山头传来“隆隆”巨响,山上滚落无数滚木巨石,唐军猝不及防兼之道路狭窄,无可躲避,顿时死伤惨重。前方出现火光,顺风而来,越烧越烈。
一时间,山谷里只听得到唐军的哀嚎。
哥舒翰急忙下令,让毡车继续向前,企图攻出一条生路。
浓烟滚滚,有人大声喊道:“不好,毡车被烧着了!我们被困住了!”将士们听了这句话,顿时骚动起来。
黑烟越来越浓,渐渐呈现遮天蔽日之势,
秦旷只觉得嗓子里又辣又疼,眼睛也被熏得落下眼泪,麟驹焦躁不安,不停地扬蹄嘶鸣。
“小心伏击!”
哥舒翰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朝着浓烟弯弓射箭,敌我不辨,唐军如惊弓之鸟,瑟缩在狭小的山谷里。
尸体堆叠,血流成河。
日落时分,忽闻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位于后面的唐军被赶来的叛军肆意屠杀,毫无反抗能力。
秦旷提枪洞穿奔来的敌军头颅,将哥舒翰护在身后。
军心涣散,唐军四下逃窜,然而道路狭窄,被挤到黄河里淹死的人不计其数,人们践踏着同袍的身体,争先恐后的往河边逃。
哥舒翰浑浊的眼里流下泪来,被秦旷拽上马,越过将士的头顶,一路疾驰到河边。
“元帅快走!大唐不能没有您!”秦旷将哥舒翰送上一条运粮船,而后狠狠抽了麟驹一鞭,带着余下的两千精兵,向身后的敌军冲去……
天亮了。
万花弟子们在战场搜寻幸存者,荀温翻开死状惨烈的尸体,将手伸到他们的心口,搜寻着渺茫的生机。。
他们必须要快,敌军随时会回来。
有时遇到还有气息的狼牙军,他们必须狠下心将人杀死,以绝后患。
医者仁心,乱世之中,这四个字,显得无比可笑。
二十万大军毁于此战,大唐将再无法阻挡安禄山攻占长安的脚步。
没有人能在这场动乱中全身而退。
盛夏时节,尸体很快发出腐烂的臭味,混杂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万花弟子以纱覆面,四下分散开,各自去翻查尸体。
纱,不是普通物品,万花谷有秘法,将纱浸泡在药液中,便能起到净化的作用。
荀温翻开一具尸体,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银甲。
震惊的看向这个人的脸,荀温颤抖着,伸手抹开尸体脸上的血污,是一张平凡的脸。
不是……
不是秦旷……
他按捺住“嘭嘭”如擂鼓的心,将尸体放下,继续在死人堆里搜寻生者。
荀温直起腰,小心的跨过尸体,血气冲天,即使带着药纱也能闻到味道,荀温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踉跄着扶着树干休息。
尸骸遍野,血肉模糊。看着修罗地狱般的惨景,让荀温一阵恍惚。
已是晌午,阳光直辣辣的照下来,腐臭味更为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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