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刚才的话,我是站在程故朋友的角度说给你听,别把我当成医生和军人。”
谢征点头:“我明白了,您继续。”
齐教授呷了一口茶,表情微变,笑道:“我们还是不要用这么阴暗的表情聊程故吧。”
谢征放松紧绷的肌肉,向后靠在椅背上,故作轻松道:“不好意思。”
他轻松不起来,却也认为的确不该如此阴沉。
“接着说吧。”齐教授道:“我很欣赏程故说的一段话,这话是他跟老肖说的,老肖复述给我,我再复述给你,可能会有些出入,你听着便好,想听原版的话,就回去让程故亲口跟你说。”
“老肖问他,彻底放下的契机是什么?他说——契机说不上,只是不想再去想了。8岁以前的确遭了罪,但是8岁以后,遇到的都是好人。乡镇里的老师、同学、同学的父母、餐馆的老板和客人、常来镇里的军人……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没办法站在这里,更别说怀上自己的孩子。其实他们也可以不帮助我,但他们帮了。8岁以前遭遇的恶意,从8岁到16岁我入伍那年遇到的善意,您说我该哪一个?是后者,不是吗?其实在入伍之前,我就很少想到我的原生家庭了,我不会原谅他们对我做的事,但也懒得总是想。这些年在部队就更不用说,对我好的人太多,我牵挂我的队友还来不及,哪里能分神想儿时的苦难。您今天问起,我好好琢磨了一下,就觉得,他们也不配被我惦记着吧。”
“他说了‘不配’?”谢征问。
齐教授笑:“很意外吗?”
“不。”谢征撑住眉角,遮住眼中的光:“这还真是他的风格。”
飞机遇上气流,左右颠簸起来,谢征回神,再看向窗外时,下方已经没有了灯火。
漆黑的窗户,映着他冷漠又热烈的眼眸。
齐教授告知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无疑是程故已经成为普通人。
多少普通人想出类拔萃,程故却只想一生平平凡凡。
“性激素异常至怀孕是极其少见的病症,而程故的情况又是少见中的极少见。他的个体激素与绝大部分患病男性不同,寻常的是a型,而他的是b型,全世界已知的患者中,仅有三人是b型。”齐教授道:“一些专家给这类激素取了个小名,你猜叫什么?”
谢征茫然,“猜不到。”
“结合程故表现出的特质猜猜呢。”齐教授掰着手指:“比普通男性俊美,这种美甚至让人想到英姿飒爽的女人;战斗力极其强悍,你们特殊行动组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战士;勇敢无畏,内心强大,善良……还没猜到?”
谢征还是没有头绪。
“你们这些兵啊,脑子一点儿不浪漫,又木又瓜。”齐教授说着一愣,笑起来:“对了,你知不知道程故对你的评价是‘又木又瓜’?”
谢征眼皮轻跳,“齐教授,您还是先说b型激素的小名吧。”
“噢对。”齐教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推到谢征面前,“喏,就是这个。”
“女……武神?”谢征讶异,“这……”
“说起女性,很多人会想到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词——懦弱、优柔寡断、弱小。事实上,已知的a型患者大多也呈现以上特征,他们中的有些人,举止甚至比一般女性还要娘气。”齐教授道:“我们很容易忽视女性的另一些特征,这些特征全部反映在b型患者身上。”
“强大,善良,坚强,包容……”谢征声音颤抖,“就,就和……”
齐教授沉声道:“就和程故一样。”
办公室安静了好一阵,齐教授起身给谢征倒了被水,“我是旁观者,我无法说这极其罕见的b型激素异常是上天给程故的劫难,还是施与的礼物。我只知道他通通接受,当将交还这异于常人的‘天赋’时,也没有踟蹰。怀孕与生产打破了他那怪异的激素平衡,孩子的到来,让他的激素回到正常人的水准。他现在和你,和我们一样,是个不再受激素异常困扰的普通人了。但与此同时,他身上那些‘女武神’的特质也消退了,其实单从身体素质来说,他够不上你们特殊行动组的标准,生产之后,就算他想要回到特殊行动组,也无法胜任其中的任何位置了。”
谢征静默许久,问:“他知道吗?”
“知道,生育之后激素平衡被打破有不少先例。”齐教授道:“打从决定生下你们的孩子,他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不再适合特殊行动组的普通人。”
谢征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他一直将部队当成家,他爱这里。”
“但他也爱腹中的孩子。”齐教授道:“你现在明白了吗?女性那比我们男人还强大的内心,还有她们不可思议的坚强与善良。这些特质,都反映在程故身上。”
“他,在为他做过的事、爱的人负责。”
航班降落在深夜的机场。谢征原计划回别墅住一宿,整理好心情再去见程故。
可是如今,想要抱住程故的心情却万分迫切。
他再也管不住自己。
22
安顿好程木瓜后,程故没有立即回到卧室,而是轻手轻脚走去楼下的影音室,和玩偶熊各占一半沙发,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出神。
重逢的那天,正是在这沙发上,谢征压着他动作,看上去像一头发狂的兽。
但实际上,谢征有种与年龄和外在不相符的温柔,他一直能感觉到。
如此温柔的谢征,却在身份上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