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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往桌上一扣,顾长离徐徐勾唇,绽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俊美,只是平时无波无澜地冷着脸,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清贵端方,这下忽然开颜,便如春风拂面,寒冰乍融,一树梨花倏然绽放,昳丽璀璨得难以言说,便是来者心中恶意满满,对他厌恨至极,一时也免不了屏息凝神,痴痴怔怔移不开眼。
非是心志不坚,而是纯粹的人之常情。
不过越是这样,待到对方恍惚回神就越是恼怒忌惮,看向顾长离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凛凛杀意来。
“我从不与小人辩驳。”
一笑既毕,顾长离这才不疾不徐地温声答道。
“哈?”
来人先是一愕,旋即眉头一挑,显出气急败坏的怒色,“我先前说你一介白身不知礼数,却不想真真叫我言中,红唇白口,只会蔑人清名。”
“君以为何为小人?戚戚贫贱,汲汲富贵,奴颜媚上,搬弄是非——”
悠悠然为自己再倒杯清茶,顾长离斜他一眼,继续而言。
“男儿生乎天地,便要求得一分峥嵘,一番事业,即便不拘世俗,也求一份问心无愧。”
“你为男子,且不论治国,平天下,便是简简单单的修身,齐家也不曾办到。堂堂七尺男儿,仰愧于天,俯祚于地,以阳刚之身侍奉贵上,行那等妾妇娈宠之事,于国于家无益,不羞不惭,反而以此为荣,做此等自炫羽毛之举,简直贻笑大方,厚颜无耻,饶是荣华一生,富贵安宁,届时又有何面目去见阴司地曹,列祖列宗?!”
“如此行径,不为小人,又是何物?”
语至最后,顾长离手中茶盏重重一合,嗡然有声,竟震得对方浑身一震,踉跄后退几步,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几乎站不住身体,最后竟是一声哽咽,掩面匆匆离去。
在他身后,顾长离靠着桌子,懒洋洋撑着下巴一阵唏嘘。
和我比嘴炮,你还太生嫩了点。
哥可是在网上独孤求败,舌战群儒,被尊为“喷神”的大人物,这么个笨嘴拙舌逻辑死的蠢货也敢在面前瞎蹦哒。
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老神神在在地端起茶壶泯了口,顾长离正想做番名师fēng_liú的优雅举措,却不想口里传来的一阵异味叫他顿时把脸皱成了苦瓜。
再怎么好喝名贵的茶叶,沁凉之后,也会显出苦味来。
而且方才那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消耗得精力足够他本就空荡的肠胃再度翻江倒海——百味俱来,顾长离捂着脸哀哀戚戚地比刚被他喷走的那位不知名人士还要伤心难过,悲痛欲绝。
方才那位兄台能否走得慢些?
舌辩输了也留些战利品,就这么狼狈地溃逃太不义气。
噫嘘戲,呜呼哀哉。
腹中之饥,饥可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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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长离捂着肚子哀戚不止的时候,却不想他方才的那一阵唇枪舌剑,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叫人编纂成文,摆在南王的案头供他翻阅。
只是寥寥扫了几眼,李承桐便不禁莞尔失笑。
“却不想那冷脸的美人,一开口竟是如此牙尖嘴利。”
“真真叫我想不到的,是王爷好似对那位障眼的平民,动了些许心思。”
带着些凉薄的话语让李承桐瞬间面上一正。
“不过是名白身,又谈何在意,先生莫要调笑本王。”
桌案的对面,一名高冠博带,身着宽袍大袖,颇为高古之风的年轻男子扬扇微扇,笑得意味深长。
“如此便好,王爷既然要那万人之上的位子,该舍弃的东西,莫要贪恋。”
“王之道,寡寂矣。”
第6章
墨发飘飞,衣袍散乱,形容间蕴着惊慌惧怕的顾长离战战兢兢地俯身高高举起周遭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石,神色莫测地僵持于空中片刻,最终硬是咬牙狠狠砸向狼藉地面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时间鲜血横飞,惨叫连连。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一番挣扎之下仍然下不了手夺人性命的某人只得悻悻将手中沉重的顽石一丢,仰头望见高达百丈不见顶峰,云雾缭绕的悬崖;茫然四顾,却亦是百草重生,树木丰茂,不见人烟的荒凉场面,还有那明显已经摔成一团绝了气息的千里名驹和不远处马车的碎片残骸,真真是心如死灰,了无生趣。
像他这样平生做出的最贴近大自然的事还是中学那年全班一起野外露营的
野外生存能力几乎约等于零的人,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到这倒霉王爷的卫兵前来救援?或者更糟糕的,对方直接看他们落下那般陡峭的悬崖,料想已经双双殒命,干脆就直接撒手不管?
不不不,这样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就算这个南王再怎么龌龊混蛋,可也是皇亲国戚,颇为受宠,即使是死了,总不至于叫他曝尸荒野——所以说,只要耐心等待,就算这里再怎么地势险要荒无人烟,也有获救的几率——前提是他要能撑到那个时候。
真是前途渺茫。
像是为了泄愤般顾长离飞起一脚径自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得老远,然后顺手寻了根木枝打算去马车的残骸上翻翻还有哪些用的着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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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事情缘何会发展至眼下这种光景,还得将时间倒回数日之前细细道来。
自从顾长离饮了毒剂被南王带回府里救治,醒来后冷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