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手里的书册掉落在地。黎泱仰头望着他,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又仿佛不愿相信。
“什么?”他咬了咬唇,问道。
“安阳王府起火,无人生还。”穆见清闭了闭眼,重复了一遍。
黎泱面上一片煞白,霍然站了起来,向外冲去。
城东市集不复往常的热闹。街道早被衙门清得干干净净,数百禁卫军手持刀剑,将安阳王府团团围住。
持续一夜的大火还没有灭尽,橙色的火舌在滚滚浓烟中吞吐。黎泱瞪大了眼睛,明灭的火光映在澄澈的眸子里,渐渐凝结成激烈的血红。
黎泱握紧了拳头,只觉浑身冰冷。汗水湿了背后的衣服,额间朱色的印记却摄人心魄的艳,仿佛燃烧着的熊熊火烈焰。
权倾一时的安阳王府就这样毁在漫天火光中。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场大火便将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眼中有泪,却被黎泱生生逼了回去。自从进宫的那天,他便只是曜月国的月隐传人,而不是安阳王府的小王爷。
父亲浑厚的嗓音,母亲温柔的笑颜,以及王府后院长开不败的花团锦簇,早已成为童年时的梦,被埋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这场大火,却把这段记忆重又翻了出来。让他记起黎泱不止是月隐传人,更是安阳王府疼在心坎的么儿。
然而记起之后,紧接着到来的却是寂灭。
在断壁残垣、火光灰烬中的寂灭。
黎泱靠着墙角,缓缓坐了下来。随着安阳王府火势渐小,他眸中的温度也渐渐冰冷。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黎泱抬起眼睛,张了张嘴,低低唤了一声:“——老师。”
揽住黎泱颤抖的身子,穆见清只是静静地拥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靠在老师怀中,嗅着淡淡的清竹气息,黎泱紊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他仰起头,涩声道:“老师,这火绝不是……”
“别说。”穆见清打断他,轻轻摇了摇头。
紧紧攥着他青色的衣角,黎泱的手指都泛了白。
这场火,明明来得蹊跷。更何况城东水源充分,即使起火也早该扑灭才对。如今禁军虽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汲水灭火。
分明是等着王府被烧干烧净。
黎泱朝禁军凝目望去。那指挥若定的锦衣身影,正是当朝宰相刘渊亭。这件事,只怕又和中宫王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黎泱用力咬唇。
刘家究竟要将他逼到何种境地,才肯善罢甘休!
然而纵是心里明白,却不能将怀疑说出来。
因为即使说出来也没有用。他还太小,根基未稳。除了月隐传人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穆见清阻止他说出心中的臆测,也正是这个原因。
脱力似地靠在穆见清怀里,黎泱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溅湿了他的衣襟。
“除了月隐传人的身份,如今我还剩下什么?”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轻柔地抚触他的脊背,穆见清怜惜地道:“即便黎泱什么都不剩了,一样是穆见清的学生。”
他淡淡的声音里,仿佛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黎泱冰冷的眸子,渐渐温暖起来。攥着穆见清的衣袖,他低低地道:“也许有一天,泱儿会像连累父王母妃那样,连累老师的。”
摸了摸他的脑袋,穆见清道:“那你便打起精神,努力修习。待你有了能力,自能保护身旁的人不受连累。”
望着那人温柔而深邃的眼眸,黎泱用力点头。
老师,泱儿绝不让人伤了你去。任何人都不可以!
黎泱在心头暗暗发誓。
***
“泱儿,你不专心。”抬眸望了黎泱一眼,穆见清淡淡地道。
黎泱震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册,抬起头来。
随着年龄渐长,他出落得越发俊秀。只是眉梢眼角透出的凌厉,给人不易亲近的感觉。
“明曰便是我的生辰。”黎泱微仰起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生辰,你该十五岁了。”穆见清微笑道。
眼前的少年,竟已和自己一同生活了三年了。
自从那次中毒之后,在曜月国主的默许下,黎泱便一直住在这愫玉阁中。相较而言,身为太傅的他,教导黎泱的时间,竟是远远大于太子。
而安阳王府的那场祝融之灾,对黎泱的影响极是惊人。原本飞扬跳脱的孩子整个儿沉静下来,虽然面上时刻挂着微笑,那笑意却再达不到眼底。
然而在读书习武方面,黎泱却投注了十二分的心力。武功秘籍、兵法谋略、经史子集,乃至帝王之术,任哪一样他都不知疲倦地汲取着。
如今三年过去,黎泱的所学,已经足够出师了。
“老师,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黎泱低声道。
“泱儿,你想我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