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童扭头便对上表情难看的四月嫂。在她的拖拽下,章小童被强硬抓回家,他在挣扎中,感觉到触碰的皮肤上全是他娘手上的冷汗。
“富儿哥回来了,他没有骗我!”章小童的眼睛里焕发神采,“我得去跟大家说………”
“说什么?!”四月嫂惊恐,抓住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你要说什么?不要掺和这件事,知道吗?”
章小童大喊大叫,死活要跟上去。
“你的富儿哥早就死了,当年你自己画出来的,他被吊死在一棵树上。”四月嫂的胸膛上下起伏,她死死按住被打蒙的章小童,几乎是咬着血肉在说话。
“不是吊死的,他那时候只是被困住了,他说他会回来的!”章小童不断挣扎,大哭大闹,“而且他是为了救我才回不来的……”
啪地一声,他脸上挨了四月嫂一巴掌。
章小童的脸被打得肿起来了,他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望着四月嫂,眼里全是不明的意味。
四月嫂把章小童锁进里屋,自己抱着小儿子坐在一边,不允许章小童离开她的视线,像狱卒,像守着一口肉的犬。
“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话,不要让阿娘狠你。”四月嫂没看他。
“富儿哥呢?他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章小童蹲在墙角,喃喃自语。
“他们为什么出村呢,如果要验人,应该去祠堂……”
四月嫂轻轻拍打小儿子的背,温柔、祥和。她望着自己的心肝肉,因章小童而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有点冷酷:“他们带他去吉山涯那边了。”
吉山涯,那是大杨村的乱葬岗。所有无亲无故的人、在外流浪进来的人、没有家族埋葬地的人,通通扔进吉山涯。
“大家为什么要带富儿哥去哪里?”章小童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虽然他已经长了三岁,但他依然那么小,总是不懂大人们复杂的行为。
外面传来一些声响,村民们回来了。章小童扑到窗前,望着如幽灵寂静的人群,没有火把火光的照耀,大家的脸藏在夜色里。
没有富儿的影子。
“不详的孩子,”四月嫂轻声细语,“大杨村不能让他回来。”
章小童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有点空茫:“不详?”
四月嫂把小儿子放到床上,小儿子翻了一个身,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她走过来,摸摸章小童的脸,力气有点大:“你听我的话,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章小童低着头,睫毛长长,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了扇。
过了好一会儿,章小童抬起头,说:“不详的孩子会给村子带来厄运吗?”
四月嫂扭头,毫不犹豫:“对。”
章小童:“他们也说我不详,说我脏呢。”
四月嫂跳起来:“谁,谁这么说的?他们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不要听!”她的脸狰狞可怕,一下子抱住章小童,力气很大,有点神经质:“那些人就是闷得慌,乱讲的,别信,你听娘的话就可以了。以后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章小童的脸蹭着四月嫂耳畔,一根银色的发丝横在她的乌发中,特别醒目。
“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章小童心里酸酸的,回手抱住这个爱他的女人。
四月嫂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眼角。
这个动荡的夜晚已经过去,大杨村进入沉睡。夜幕的星辰像洒落的银色尘埃,月光暗沉,像蒙上一条丝巾。
章小童仰着头,想到丝巾这个形容词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哪里听来的东西了。
他走在清冷的山中,拨开挡路的草木。等他钻出茂密的林子,手上已经划满了细小的伤痕。他吐了一口吐沫在上面,两只手搓了搓,便继续磕磕绊绊向北边走去。
直到他来到一个大凹槽,下面全是歪歪斜斜的小土包,他知道,已经来到了吉山涯。
这里横七竖八地卧着粗劣的土包,下面埋着没有生命的人。四周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星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风,盘旋着,钻进章小童的短衣短裤里,冷得他打了一个颤。他从高坡边缘滑下去,来到土包中间,他像一只猫,轻手轻脚地在这里转。
“富儿哥富儿哥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好像到处都有人在回应自己。
他走到一个边缘地带,发现这里有个土包的土是散的,很新,周围都是凌乱的脚印。他跪下来,对着这个土包喊了一声富儿哥。
“你在里面吗?”
“村里人把你埋了吗?”
章小童想到里面可能是富儿,紧张与不安都飞走了,他急忙拿了一根棍子,开始挖这个小土包。挖着挖着,又怕富儿哥被棍子戳到,把棍子扔了,用手挖。他满心满意都是土下面可能埋着富儿,担心迟一点他就要憋死了,没有注意到手下的泥里,混合暗色的血迹。
挖到底,什么也没有。
章小童的手上满是伤口。他想着回村子问问跟过来的大人富儿哥在哪里,又怕被四月嫂发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冷不丁出现在后面,章小童回头,就被一个人抱住了。
“富儿哥!”章小童抑制不住的惊喜。
富儿像一只大狗,扑在他身上,眼里暗沉沉的。
“我回来了。”
☆、第十章:归来(2)
刘大年早上跟着村民出去劳作,日暮西山时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