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这……”辛星结巴了半天,好容易憋出一句,“热汤泼脸是会毁容的,你过分了!”
“他烫残了马千里的手就不过分了?”
“所以我说了嘛,是非曲直自有公堂论断,庶民不可凭意气私了私斗,这是目无法纪!”
“我喜欢啊!”
“……”
“你知道马千里一天包多少馄饨,有几多进账?”
辛星不可能知道。
“他手残了,卖不成馄饨,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么?”
辛星小心翼翼道:“因伤致残可判钱……银……补、偿……”
书生摇摇头,眉眼间满是不屑:“我,一年了,每天在这里吃一碗馄饨,没断过。这一早上吃不到这一碗,我难受,痛不欲生。我痛不欲生,绝不干活。我不干活,太爷也就痛不欲生了。太爷痛不欲生,这一县的治理就得乱,得民不聊生!明白了吗?”
辛星听得懂他话里的每个字,但不明白这些字连起来的意思:“什么太爷、治理、民不聊生的?你这是强词夺理!”
书生忽扬了扬下颚,似跟谁打招呼,扶腰迈步踱过来,错身时在辛星耳畔凉凉递一句:“这叫因果!”
转过身,面前站一高壮大汉,身着捕吏服,单手扭住小工,居高临下把书生望着,显得很是无奈:“陈老说了,今天黄历没好儿。”
书生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做派,垮肩佝背,嘟嘟囔囔说:“我要吃馄饨!”
辛星嘴大张着,直不楞登看着大汉的捕服。
大汉跟书生苦笑:“我没接着的人。”
书生一字长腔地接:“撞我刀口上了!”
辛星嘴彻底合不上了。
这一天当真诸事不宜。
☆、二、是非难分
捕吏不是官,但辛星这个捕快当得却着实有些派头,因为她跟选官派官一样,是京城调派过来的。还因为外借她的衙门并非是那顺天府,而是官道江湖道都武威赫赫的全国捕吏总署狛牙卫。
能进狛牙卫的捕快都是万中挑一,能从狛牙卫走出来的女捕快更是万中无一。换言之,辛星是人才,她自己都很骄傲自己是人才!
于是人才很纳罕:“你怎么猜到我就是京城派来的人?”
其时,三人扭着城里有名的无赖二痞一道回县衙去,辛星牵着马悻悻然拖在末尾,琢磨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跟师爷李爵搭起了话。
李爵犹自裹着一身幽怨气,懒洋洋道:“不是猜的。”
辛星气恼:“你知道我是谁还挤兑我?”想一想,不对,“不管是不是猜的,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啊?”
李爵牙疼似的哼唧了声,叫前头的田力:“把这个笨蛋给我退回去!”
辛星气得噎住。
田力闷笑,扭头望了眼辛星,边走边说:“此地不是交通要隘,外乡人来得不多。”
辛星恍然:“我就这样被口音给卖啦?”
李爵冷哼一下,仍是未答。
田力接着道:“还有你扯的那些目无法纪、不可私斗的词儿,一听就是公门中人。普通百姓劝架最多算了算了和气生财,要么够了够了当心吃官司,多少有些偏向,你却摆个官腔,忒是端着。”
辛星脸微微红了,头也低了下去。
“另外,女孩子敢当街管闲事的,若非武林人士,多半,嗯,有点儿背景!”
田力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李爵跟着哼笑,直叫辛星臊得彻底埋下脸去。心里不得不承认,新鲜的人才终究还是比不上成熟的老姜,栽了。
正自反省悲叹,冷不防前头人影一晃,抬眼看去,就见李爵狼狈窜到路边上,扶着墙张口喷吐。适才的馄饨仅嘬了口汤,肚子里空空如也实在无啥可吐,便将隔夜的酸水全反了上来,吐得酸臭能随风飘出去一里。而李爵自己必然是不好过的,冒了一头冷汗,面色快跟这墙灰一样白了。
田力随在他身旁,一手仍牢牢揪住现行犯,另手粗糙地在他背上来回抚一抚。
辛星嫌味儿大,离着几步,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适?”
田力摇头讪笑:“昨晚上替太爷吃请,灌了五斤女儿红,宿醉。”
辛星瞪起眼:“五斤?没醉死也够撑的!”
“算少的了,高兴时候十几二十斤全不在话下。他喝不醉,但第二天也不会好过。”
李爵抽空怼了田力一句:“你不说话能死啊?”弯腰接着吐。
田力咯咯笑:“就劝你别去吃馄饨。大早上的,他那个汤里又是拿猪油提香,起腻。活该你肚子里头翻江倒海!”
李爵接了递过来的汗巾随意抹着嘴,还不吝:“爷就乐意吃,不吃不高兴,你管我?”
“不敢!您吃您吃,顿顿吃去,没人拦你。”
辛星听不明白了:“不是,你为什么呀?这馄饨我尝着也就那样。不是说不好吃,但也就是个馄饨嘛!并没吃出个包子味儿来。”
李爵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了,喉咙让酸水呛得火烧般痛痒,捂着嘴边咳边气哼哼回:“包子哪配跟他的馄饨比?”
说完兀自晃晃悠悠往前去。田力跟辛星做了个怪脸,押着人也跟了上去。
辛星则立在原地很是不忿:“包子招你惹你啦?为什么要鄙视包子啊?”
及后三天,果然见李师爷风雨不改地去马千里的摊儿上吃一碗猪油汤馄饨,辛星才信了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爱馄饨成痴,情比金坚百吃不腻的。
可她尚有一事不明:“先生跟着太爷开春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