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英走在街道上,两旁的店铺开张,泛起米酒的香味。
来到酒肆门前,老板娘打开门,看到他后露出笑容:“晚英今天来这么早,大过年的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晚英笑眯眯的:“过年开心,睡不着。”
老板娘让他进去,拿给他一盘点心还有一小碗细粥,一边收拾店面一边说:“你先吃点东西,你师父今天可能会晚点来。”
晚英在店里吃完了早饭,辰时酒肆开张,客人陆续进店,厨师还没有来,老板娘如常嗔怪道:“这老酒鬼昨儿除夕夜肯定又喝多了,现在估计还没起呢。晚英,你先去后厨帮忙,客人都来了。”
“好。”晚英扔下胡饼就跑去了后厨房。
太阳越升越高,酒肆大堂内人声鼎沸。西南角用木栏杆围出了一小块空地,上面铺着软垫子,几枝早樱,横放着一架古筝,有一位紫衣女子端坐于内,低眉垂首,每日弹奏。
晚英叫她君姐姐。
君姐姐比他大五岁,今年十七,生得温婉动人。晚英第一次见到她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曾是个妓子。
到了下午未时,店里客人少了,晚英忙完便坐在桌前吃午饭。君姐姐走到他身边坐下。
“晚英。”君姐姐冲他笑笑。
晚英给她盛了一小碗粥,乖巧道:“君姐姐,我听到你弹的曲子了,很好听。”
君姐姐端起粥喝了一口,“你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吗?”
“不知道。”
君姐姐道:“《渔樵问答》。”
“《渔樵问答》?”
她温柔地说:“讲得是隐逸之士对渔樵生活的向往,渴望摆脱凡尘俗世的羁绊。”
晚英歪着头想了想,道:“听不懂。我觉得这凡世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啊。”
君姐姐看着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那是因为你还没经历过世间的痛苦与无望。”
那时晚英还不知道君姐姐曾经的遭遇,也预料不到自己以后会经历怎样的苦难,这世间多的是没有选择的结果。
厨师一直到傍晚才露面,形容有些憔悴,晚英见到他迎上去,笑道:“师父你旷了一天工,老板娘要扣你工钱。”
厨师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谈笑,他看向晚英的眼神透露着痛惜,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晚英注意到了他的奇怪,疑惑道:“怎么了?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晚英。”厨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要撑住。”
晚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情不自禁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君姐姐,正对上她悲哀怜悯的目光。
厨师道:“你母亲过世了。你回家吧。”
“……”
这消息如此突然,突如一切的突然。晚英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渐渐恍惚起来,间或听到母亲在另一端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厨师在跟他说话,旁边君姐姐担忧地望着他。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就往外冲。
路越来越近的时候,心越来越痛,旧日情景铺天盖地而来,晚英承接不暇,悲伤都来不及。
那天夜里晚英守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彻夜未眠。
母亲的死,竟然是因为失足从二楼掉落。她上楼去拿针线,二楼的栏杆年久失修已经有些腐朽松动,母亲不小心从栏杆处翻身掉了下来,手里握着的针刺穿了脖颈。她死前呼救,却没有人在她身边。
有人来找母亲做衣服,来了数次,敲门都无人应答,不久闻到了尸臭,便踹开了门。母亲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尸体早已冰凉。
母亲走了,房间里空如墓穴。
她走得那样急,桌上还有未完工的衣服布料堆着,褶皱中刺着一根缝衣针。晚英呆滞地盯着那堆布料,他知道那是母亲为他做的新衣。
他在黑暗中哭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眼里已没有了眼泪。
酒肆里的老板娘帮他给母亲订了棺材,选墓,安葬,这一切全部忙完也不过就两三天的事,如母亲的死一样迅速。
晚英从墓地里回来,又去了码头。
冬天的早晨,码头上寂寥无人,河面上结着冰,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
晚英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对岸,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他有一双美丽又清澈的眼睛,望得晚英心里微微有些潮湿。
公元1128年年初,母亲死了,死在了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晚英还是没有回到故乡扬州。
第11章向晚不尽
春天渐渐来了。
晚英依旧在酒肆里当学徒,他变得有些沉默,不太爱说话了。老板娘怜惜他小小年纪就痛失双亲,所以总是格外偏爱他一些。
此举引起了店里其他伙计的不满,尤其是老板娘那个浪荡fēng_liú不学无术的儿子,董谦。
董谦对君姐姐垂涎已久,奈何君姐姐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却总对晚英温柔相待,细语温言。他记恨晚英已久,如今见他沦落孤身,便总是借故为难他,晚英少年心性,自是受不得辱,店里其他伙计又都奉承董谦,如此晚英便渐渐得罪了所有伙计。
一天晚上,晚英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冬天已经尽了,沐阳又是一春。夜晚的街道吹来柔和的微风。
天上一轮弯月,晚英沿着街道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酒肆门前。从门缝望进去,里面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