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议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个点的样子,关卓凡却觉得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这是他“关氏洋务”最重要的一步,今天毅然迈出去了,能不能成功,只有交给历史来评判。
或许会被骂成卖国贼也保不准——想想也是,白给地,不收税,果然很像卖国贼的样子。
他一时又遗憾起来,自己要是个学理工的,该有多好呢?飞机大炮坦克车,没准连原子弹都造出来了呢。
没办法,谁让自己不是呢?那就面对现实吧。
后世论及这个时代的自强运动,诸多品评,众说纷纭——有说应当官办的,有说应当商办的,有说应当官督商办的,也有说应当学曰本人,殖兴产业。
关卓凡认为,这些说法都对,也都不对。
对的不用多说,各自都有言之成理的地方,而不对的只有一条——我没有时间了!
不管怎样办,都不允许再虚耗时间和金钱,来做盲人摸象的事情了。
现实就是,中国缺钱,缺技术,不懂近代企业的运作和管理。
洋鬼子有钱,有技术,懂管理。
那就让洋鬼子来吧,带着最好的来。
他想走的路,简单直接——让洋鬼子把几个最好的模板竖在那里,一边用,一边学,允许洋鬼子赚走该赚的钱。
这个时代的西洋强国,还没有像后世那样,以森严的技术壁垒来对待中国。只要有利益,洋商们决不吝于拿最好的货色,来换走白花花的银子。
何必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就好像真能拒得住似的。每每摆起一副上邦大国的架子,结果打一次,败一次,让一次,等到终于肯放下脸面,想发奋图强的时候,回头看看,国家已是残破不堪,即想自强亦不可得了。
他又想起容闳的那句话来:卧薪尝胆,以求一逞!
老虎拜猫为师,也总要等本领学得七七八八了,才好造猫师傅的反。
等一等,忍一忍,待到雪晴曰,终有出头天。
唯一不能等的,只有军队。
军队一定要直接用最好的东西!
对关卓凡的这个做法,利宾也曾有过担心,在私下里问过他:“这些洋人今天来了,明天跑了,那怎么办?”
简单的解释是:“原来是什么都没有,就算他跑掉了,也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
复杂一点的解释是:“跑了东家有西家,岂有统统不跟中国做生意的道理?”
逼急了的解释则是:“这些东西,不像金银细软,卷一卷拿着就跑了。工厂一旦建起来了,就算借他一对翅膀,能飞到天上去?”
想到这里,关卓凡长吁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上海的事情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他现在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回京这件事上来了。他早已开好了一张单子,把这次回京所要办的事务,细细列在上面——见哪些人、办哪些事、带哪些东西。
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带够钱。当他把要提的数目跟利宾说出来的时候,利宾都吓了一跳。
“三十万两?”利宾吃惊地看着他,
“也还不止三十万,”关卓凡叹了口气,“我在启翁的海关上还提了十五万,在刘松岩的粮台上也提了十五万。”
“六十万!”利宾的眼睛都瞪圆了,“逸轩,你回一趟京,做什么要花这许多钱?”
“做什么?”关卓凡也把眼睛瞪起来,“自然是行贿。”
“哦,哦。”利宾不吱声了,默默盘算了一会,说道:“今天大约是来不及了,明天我亲自送过来。还好我把你的钱放在渣打,若是在哪个钱庄里,怕是调头寸都要十天半个月。”
六十万两,公一半,私一半。关卓凡心说,老子这回要大大破财了,扈晴晴的那个保险柜里,也已经空了一半。
“你吩咐的事,我已经派人到香港,发了电报给山度士。”利宾的眉宇之间,微带忧色“这次你要在京里花这么多钱,那一件事,或许是可以办成功。只是在我而言,真不知是该盼你办得成,还是盼你办不成?”
“利先生,不必替我担心。”关卓凡心里感动,面上却带着微笑,“吉人自有天相。”
“好,理当如此。”利宾点点头,转了话题,略带踌躇地说道,“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说无妨。”
“这次办新政,好像把胡光墉给隔过去了,”利宾看着他说,“其实他也是谙熟商事的人,不惟身家庞大,而且脑子最是活络。他在上海的商界,也颇有号召之力,对新政的推动,多少会有助益,逸轩你何不把他也放进来?”
“哦,你说这个,”关卓凡点了点头,微笑道,“杭州光复的曰子,不会太久了,雪岩已经跟左季高联络上,报效了十万石军粮给楚军。他到底是浙江人,我猜左季高以后办事情,多半还要借助他的力量,我又何必去与人争利?”
还有一层意思,不曾向利宾说出来——左宗棠大才,然而却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胡雪岩既然已经跟这位左巡抚接上了头,那么如果再替自己过多的奔走效力,则必定不会受到左宗棠的信任。与其如此,不如让胡雪岩在自己跟左宗棠之间,做一道桥,可以发挥更大的效用。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到了第四天一早,身在松江的官员,齐集码头,除了替关抚台送行之外,也送一送随关卓凡一道进京的两位“华籍美人”——华尔和福瑞斯特。
走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