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吃苦。
过了几天明长官随口问起吴四宝怎么样了,汪曼云回答,死了。明长官很惊奇:“不是说把他关回苏州?”
汪曼云神情有些恐惧:“我也是听说的。在七十六号关了几天,我还去看了,活蹦乱跳。出狱之后回苏州,说是当天夜里就上吐下泻,一天就死了。他那么胖大个人,死得像只……猴子。”
明长官就不再问。
吴四宝的身家补了那一车黄金,日本人还需要明楼卖命,没动他。明诚去七十六号接明长官下班,突然冲出个高壮女人,披头散发要去挠明楼。明楼没动弹,明诚踢开她,发现是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这女人长得像个阉过的男人,目眦尽裂指着明楼尖叫:“他是共产党!”
明楼拄着文明杖饶有兴味地看她,佘爱珍发疯一样叫:“明楼是共产党!杀王天风的是明家老三!明家老三根本没死!他要跑!”
中岛信一从七十六号出来,听不懂佘爱珍在喊什么。涩谷准尉还没说话,明长官微笑:“这女人说我是共产党。”
涩谷准尉翻译过去,中岛机关长惊讶,明长官无奈。佘爱珍被人塞了嘴按在地上,眼看着三个人做戏,一动不能动。
明长官施施然上车,回家。
明家老三丧事办得隆重。明镜没出面,躺在卧室里不下楼。明堂过来帮忙,看明公馆白布翻卷的,心里难受。上一次见,还是明锐东的丧事。
明楼面有戚色。明堂忍不住:“明台……什么样了?”
“能找到的不多。”
明堂立即想象到,有点毛骨悚然:“怎么回事?”
“意外。巡捕房的人说是意外。粉尘爆炸,明台没跑出来。”
明堂咬牙切齿:“确定是意外?”
明楼有点感激明堂,强笑:“不是意外,能怎么办?”
明堂试探:“明台……是不是行刺过你?”
明楼一脸哀痛:“大哥你听谁说的?还有,大哥你一直这么想我?”
明堂有点慌:“都在传明台是军统,也不知道谁先开始。明楼,我再劝你一次,辞职吧?我是真怕战后,日本人滚了,你……你被清算……”
明楼握住明堂的手:“多谢大哥担心我。大哥多注意大嫂明盛明衍的安全。”
明堂惆怅:“明衍昨天问小爷叔怎么不到家里了。”
明台躺在黎叔家卧室里。丧事一过就是三月份,他得走。明镜担心他身体没好全,心痛得流泪:“你当初就不该回来……”
明台用明镜的手蹭脸颊:“姐,我好得差不多了。再说留在法国怎么样?留在香港怎么样?都沦陷了。德国占法国,日本占香港。”
明镜道:“总归有安全地方,哪怕去美国?”
明台乐:“美国和日本开战了。”
明镜生气:“美国多大日本多大?美国又不是全国都跟中国一样四分五裂战乱,中国多少人往外国跑的?”
明台安静一会儿,笑道:“姐,我刚到法国就被同学邀请去看了场表演。他们告诉我是‘黄鱼表演’,当时我不明白,看了才知道。中国温州青田一带的裹了脚的女人被卖到法国跳‘小脚舞’,法国人爱看中国人畸形表演。您知道为什么他们管中国人叫黄鱼吗?因为中国人是黄皮,贩卖的途中死在海上,往海里一丢,就跟处理臭掉的海鱼一样。”
明台看天花板,乐呵呵:“我很幸运,不是被卖到法国的。”
黎叔接到命令,带着明台撤离上海。
明台要见毒蛇。
毒蛇答应他,站在他面前。
明台不是很惊讶,但挺高兴。
“我一直觉得,毒蛇离我很近。虽然他似乎今天重庆明天昆明飘忽不定,但他更像每天早上跟我一起吃早饭的人。谢谢,我知道了。”
毒蛇看着他:“你记住,到哪里,我都是你大哥。”
明台微笑:“好的。”
他看看明楼,再看明诚,很愉悦:“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哥哥们。”
民国三十一年三月一日,明台离开上海。
走之前,跪在明镜面前,郑重地磕头。
“姐,我还会回来的。您放心。”
明镜哭得不能自已,她弯腰摩挲明台,忽然拍他的背:“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回来!”
明楼和明诚站在旁边,看到黎叔。明台亲生父亲,要带走他。
赵卉林院长十分肯定,他家没丢过孩子。
明诚在一边垂着头,非常自嘲。他承认看见赵卉林的一瞬间是有希望的,但事实是,他就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明楼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指。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要紧。明诚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这一生,不枉费。
第125章
明诚站在街边买核桃。上海曲里拐弯的弄堂里,总有意想不到宝物。明诚很熟练地挑核桃,卖核桃的人袖着手蹲着看他纤长的手指仔仔细细翻核桃。
“先生很会挑。”
摊主口音是北方的,明诚听不出来是哪里。他笑笑,接着翻。摊主一直盯着明诚看:“先生真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明诚心里想着还要不要椒盐,是不是换个口味,听摊主一说,突然败了兴致。这套看面相的初级骗人把戏,居然要对着诚先生使了。明诚直起腰,似笑非笑:“哦,大富大贵,您看我父母姓甚名谁?”
摊主冷得瑟缩,很不在意:“先生没有父母,连养父母都没有,想来是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