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来。
他以为,不,是他希望这里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泥足深陷,这样他心里才会得到一丝安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惨。
可他们没有,他们快乐,明亮,充满希望,映照着他的偏执、自私和阴暗——没有一个人跟他“同病相怜”。
他想:为什么?
因为他痛苦的根源根本就不是穿什么样子的内衣。
他最想得到对方认同的亲人,包括他自己,从来就没有认同过“容印之”这个存在——不管是穿女式内衣的他,还是男士内衣的他。
不管他穿什么,他都一样不被人所爱。这就是他跟在场所有人的区别。
他高喊着“我的小裙子更漂亮”,却更像是对学长和母亲的反抗:你们要我变成什么样,我偏不。
他根本就没有变强大。
唯一一个给他希望,让他觉得无论什么样子都会得到拥抱的人,被他自己放弃了。
所以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你了解我什么?”
“我就是垃圾没错!你又好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垃圾!被人指指点点的垃圾,不得不抱团取暖的垃圾!”
“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不会有人接受跟垃圾一起生活的!”
“大家全部都是垃圾!!!”
门外响起窃窃私语:“干吗骂我们啊……明明风景好心叫他来的……”
“就是呀……怎么就垃圾了?我活得挺好的……”
“老子最美”一声轻笑:“对啊,我们就是垃圾。垃圾又怎么了?垃圾不能活了?我就堂堂正正地当了个垃圾,有什么不好?”
“总好过你啊,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行了!你们俩!”风景严厉地说,“难得大家聚一起,本意是要放松一下的。为什么要闹不愉快。本来就是‘最美’你不对,‘红印’也……说得有点过分了。”
都静一静吧,他说。门外的人散去,“老子最美”一路骂骂咧咧也不知道被风景拽到哪里了。
容印之缩在角落里,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啃指甲。
他终于,真正,毫无疑问地,从里到外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三个指甲再次被他啃得参差不齐,指甲油的碎屑都粘在了牙齿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谁来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容印之并不关心,他像条干涸的鱼,死气沉沉的盯着灰扑扑的厕所地面。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看到一双鞋尖出现在门下方的空隙中。
布满泥水的,男人的鞋尖。
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响,却只有一声就挂掉了。
“印之,回家吧。”
本应该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了。
下着雨的冬夜晚上,冰冷的空气似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入骨髓。
从小字家出来,陆擎森没急着回家,把车开到个僻静的路边点了支烟,将尼古丁连同冷空气一起吸进肺里。
是他的心变硬了,还是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情呢?
小字对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再没有办法在他心中惊起一丝波澜。不会因为被欺骗而愤怒,也不会因为被关怀而欣喜。
对他好会感动,却不会心动;看见对方倒下会担心,却不会心疼。所以哪怕知道自己的拒绝对小字来说如此冷酷,他却始终没有动摇。
可容印之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喜爱”真是一把双刃剑,让他舍得对一个人美好,就舍得对另一个人残酷。
手机又开始响。
陆擎森极其难得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烦躁。第一次打算因为拒绝某个人而关机,却在屏幕上看到了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名字。
上一次见面以后,还是私心把这个号码存了下来。即使再也见不到面,在自己心中依然可以作为一段回忆的证明。
“印之?”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并不是那个人的声音。
年轻,尖锐,充满戏谑——谁?谁跟印之在一起?
接着是一片嘈杂,尖叫,静默,和一声怒骂。即使看不到,陆擎森也能听出那边的状况有多激烈,印之不知道跟谁起了冲突。
电话紧接着被挂断了。打了两次都被按掉,陆擎森怕接着打他会关机,于是赶紧拨打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大洋,给我以前那部手机的定位!”上次在咖啡厅,他见到印之带着自己那部手机,老天保佑他还带着。
这么晚,大洋早就睡了,迷糊着问他“你不说坏了吗……大半夜的,整啥呢?”
“救命!”
大洋一时没了声音,却窸窸窣窣地起来了:“等会儿,马上。”他太熟悉陆擎森的性格,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
陆擎森低低地催促了一声“快”,大洋“嗯嗯”地答应。
等了只有几分钟,可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大洋报了一个地址给他,又说:“详细定位发你手机上了。”
“准吗?”陆擎森立刻拨动着方向盘。
“都啥年代了,就差写几楼几门了!”
陆擎森挂掉电话的瞬间踩下了油门。
印之见到自己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觉得难堪,这些以前会思前想后而困住他脚步的问题,此刻他都没想。
他只知道一定要去,要第一时间见他,确认他是不是安全。
定位在一个网吧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