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心道:“这姚昇在襄国的威望很高啊。”
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皆知,而能在危难时捐家献粮为郡县的人却少之又少,纵然皇甫嵩请来了圣旨,明年可以少交或者不交田租,可减免下来的都是自家的,十个豪强大户里边八个都是自私贪婪,真能用“唇亡齿寒”和“明年减免田租”来说服他们却也是姚昇的本事。
邯郸荣坐在侧席,叹道:“我要有姚君的口才就好了!”
姚昇笑问道:“为何突发此感叹?”
“郡府也缺粮啊!我如有姚君的口才,三言两语,得粮千万,就可以为中尉分忧了。”
邯郸荣却是因见荀贞似不喜姚昇,故将话题转开,说到邯郸也缺粮上。
姚昇笑道:“能言善辩,君不如我,果敢奋厉,我不如君。文、武各行其道,君不能凭口才得粮,却足能以‘奋厉’为中尉分忧。”
荀贞左顾荀攸,荀攸微微颔首。
这姚昇虽有贵家纨绔子弟的喜好,然而确实有才能。
荀贞放松坐姿,抚颔下髭,改颜笑道:“我闻公宰言,君常慨叹苏秦之功。苏子,古之纵横家也,君自言善辩,较之苏子如何?”这话带着说笑的意思。
姚昇答道:“昇虽常慨叹苏子之功,然大丈夫生不逢时,纵胸怀干将,复有何言!”
“纵胸怀干将”,姚昇把自己比作了名剑干将。
“君在给公宰的信上写道:‘国事日艰,此丈夫建立功业之秋’,既以为当下是建功立业之秋,却又为何说‘生不逢时’?”
姚昇熟视荀贞,长叹说道:“现今的确是国事日艰,可要说建功立业,却只有像中尉这样的英雄才能顺时而起、建立功业,如昇者,一个小小的百里令,何谈建功业!”
“百里之地虽小,却也不是不能建立功业啊!”
姚昇领悟了荀贞的意思,试探说道:“中尉迎秋寒,微服私行,昇斗胆,敢问中尉:是准备要再击贼了么?”
通常而言,郡国的长吏行县多在春天,故行县又被称为“行春”,而且在行县时还得仪仗齐全,像荀贞这样微服私行、不讲究汉官威仪的,如被州刺史奏报给朝廷,是要受到惩处的。
荀贞就职还不到一个月,现在又非春季,他便就微服行县,考虑到他“中尉”的本职,他的次行只能是和军事有关了。
“君果机敏!确如君言,我此行正是为了击贼做准备。我打算在入冬前击一次山中寇贼。”
“昇斗胆,再敢问中尉:是欲击我县西边山中的贼寇么?”
“然也。”
姚昇大喜拍案,说道:“昇近月有两忧,一忧流民,一忧山贼。流民之事,昇可自理,山贼之事,昇却难为。今中尉有意击鄙县山贼,此诚天将之喜!”
他离席撩衣,下拜堂上:“昇不才,为鄙县之令,愿为中尉马前驱。”
荀贞起身,上前把他扶起,说道:“岂敢劳烦姚令?有贵县的县尉协助就可以了。”
“中尉有所不知,说起鄙县的县尉,有八个字可以形容他。”
“哪八个字?”
“只知其位,不知其人。”
“噢?”
“今春黄巾起,贼乱赵郡,春夏间,鄙县被黄巾围了三次,鄙县的县尉空居县尉之职,一无御贼之策,二无登城之勇,唯知汗流浃背,战战兢兢,惶恐无言而已,要非昇聚吏民死守,临城战斗,这襄国县已不知被黄巾贼攻破了多少回了!”
“贵县的县尉居然这么无能?君请放心,待我回郡,我必弹劾他,请朝廷换一人来。”
“昇再又斗胆,恳请中尉千万不要弹劾他。”
“为何?莫非君与他有旧?”
“这倒不是,只是他虽无能,不过却有一桩好处。”
“什么好处?”
“听话。”
荀贞愕然:“听话?”心道,“这算什么好处?”
“与其换一个不听话又且无能的县尉,不如留着他姑且充位。”
县尉在县中的地位与中尉与国中的地位较为相像,首先,二者同为武职,其次,二者虽非一县、一国最高的长官,位在县令长与国相之下,却均有一定的独立性,与县令长、国相同为地方长吏,皆有单独的治所。因此之故,也就如国中的中尉与国相时常争权一样,县尉与县令长时常也会在权力的争夺上发生矛盾,或是县令长侵县尉之权,或是县尉侵县令长之权。
单独地放到襄国县来看,很显然,是姚昇侵夺了县尉的权。
郡、县的长吏们互相争权之事很常见,可像姚昇这么坦白的却就不多见了。在座的荀攸、宣康俱皆惊愕。荀贞一时无话可说,再又联想到姚昇方才对豪强大户的评语,心道:“真不知该说这个姚昇是坦诚直率还是言谈无忌。”
邯郸荣知姚昇的脾性。
姚昇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出身州郡冠族,才高有能,二十多岁就被举为州茂材,年才三十余便是千石令,以他的政绩,再待上几年,等在襄国县的任职期满很可能就会被直接召入朝中为官或者再迁别地、被擢为二千石的国相郡守,既有家世,又负才干,而且又如他自陈所言,他认为人生在世,贵在不矫揉造作,顺意而行,所以说话向来是无所忌讳。
不过他的这个无所忌讳并不惹人厌恶,不像某些横行无忌之人,一见就令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他很坦荡,因为他的态度很诚恳。
邯郸荣再度出来打圆场,故作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