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上的玛利兰烟草匣中取烟。他有些犹豫,知道只要一提狄沃娜的名字就会让他的情人醋意大发,但她已看出了信纸和字迹,他又怎能隐瞒呢?
她半靠在床头,两臂和胸脯都裸露着,棕色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她一面抽烟一面看信,一开始小姑娘们的出走很使她同情,但信尾的话语却使她发怒而疯狂,她把信撕碎,扔了一地:“见鬼去吧,什么圣女!不过是想骗你离开我罢了……她想念她的漂亮侄子了,这个……”
他想阻止她说出那种污秽的字眼,但她终于说出了,在他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粗鲁地发过火,她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就如同阴沟忽然喷出它的污泥与恶臭一样。过去作妓女和流氓时学会的脏话在她的喉管里轰鸣,倾泄而出。
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清楚吗?……塞沙利跟他们说了,于是全家人就设计想拆散他们,想用狄沃娜的漂亮身段作诱饵引透他回乡下去。
“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回去的话,我就写信给你那戴了绿帽子的叔叔……我警告你……啊该死!……”她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在床上缩作一团,双颊凹陷,两眼圆睁,就像一只恶兽准备扑向它的猎物。
葛辛记起来曾在拉卡德大街见过她的这种样子;但现在是冲着他来的,看着她仇恨地大声咆哮,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她痛打一顿,因为在这样的x人的欣赏和尊重化为乌有时,兽性就要表现出来,就会在怒火或亲吻中突然变得粗暴起来。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于是逃出家门上班去,他一路走一路发火,痛责自己为什么堕进了这种生活。他总算是知道投入这样一个女人的怀抱有什么结果了!……真丑陋,真可怕!……他的妹妹们,他的母亲和婶婶,没一个人不被骂到。……怎么!难道他连回家看望家人们的权利也没有了么?他被关进了哪个苦役犯监狱?他们的恋爱经过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他仿佛又看见在那个舞会的晚上埃及女人缠着他的脖子,两只赤裸的玉臂搂得那么紧,怎样专制顽固地占着他,怎样使他与他的朋友和家庭隔离起来。现在他主意已定。当天晚上就走,无论如何,他要回城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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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沦》6(2)
他草草地处理完公务,向部里请了假,然后早早地回了家,他想着会有一场大闹,哪怕决裂也在所不惜。但芳妮一见到他就给他温柔的慰问,那因哭过而显得更柔媚的浮肿的双眼与两颊,几乎使他没有说出他的决心的力量。
“我今晚就要走了……”他僵硬地说。
‘你是对的,亲爱的……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吧,特别是……”她温顺地挨近他,“原谅我的粗野吧,我太爱你了,爱得发疯……”
在那天剩下的时光中,她殷勤备至地为他收拾行装,像他们最初相识时那样温柔,她显得很懊悔,心里或者是想留住他,但她始终不曾向他说:“留下吧……”最后一刻,看见一切都准备就绪感得无望了,她在情人怀里蹭来蹭去,紧紧地拥抱他,试图在情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体味,想使他在路途中、在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里时时想着她,离别时她只吻着她轻声地重复同一句话:“告诉我,让,你并没有生我的气,对吗?……”
啊!多么令人陶醉啊,清晨在儿时的小房间中睁开双眼,心头还在被亲人们的拥抱与欢呼相迎温暖着,发现他过去一睁眼便要寻找的那根闪亮的横杆还在老地方,就在他那小床的蚊帐上,听着在栖架上孔雀啾啾鸣叫,水井上的辘轳吱嘎作响,羊群从棚里跑出来急促的足声,他拉开百叶窗,重又看见温暖可爱的阳光从窗叶间涌入房间,美妙的地平线上满山遍野的葡萄、柏树、橄榄树,还有闪亮的松树林,一直伸向罗讷河边,天空高旷清朗,尽管是早晨却没有一丝云彩,一夜来被西北风扫荡得清净的绿色天空,这风仍然在大山谷中活跃地狂吹着。
让想起在巴黎时在像他的爱情一样灰濛濛的天空下醒来的情景,两相对比,他觉得现在舒适而快乐。他走下楼去。白房子还在阳光下沉睡,百叶窗都像窗内睡着的人们的眼睛一样闭着;他很高兴有了片刻的寂静,可以恢复一下精神,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恢复了。
他在平台上走了几步,挑了花园里一条向上延伸的路信步走去,他们叫作花园的其实是一个松树和蕃石榴树组成的森林,里边有些被干松针铺得柔滑的小道。他那条跛腿的老狗米拉克从窝里跑出来悄悄地跟着他;过去在早晨他们常常一起这样散步!
葡萄园的入口处,围住园子的高大柏树低下它们尖尖的树梢,狗有些犹豫不前了;它知道那铺得很厚的沙——这是领事正试验着的新治虫法——对它衰老的爪子来说有多坚硬,平台的石阶也是一样。不过陪伴主人的乐趣使它战胜了恐惧;每遇障碍,它都要作痛苦的努力,发出害怕的尖叫,在岩石上踌躇不前,笨拙地横着走,就像是一只螃蟹。让没有看它,他完全被一种新的阿利坎特葡萄品种吸引住了,关于这个品种前一天晚上父亲曾跟他谈了许久。这种葡萄植株在平坦闪亮的沙地上长势似乎不错。可怜的人执拗的艰苦努力终于要得到回报了。当拉诺特、勒米塔以及所有南方著名的葡萄产区都陷入灭顶之灾时,城堡的葡萄园将获得新生!
突然,一顶小小的白帽子映入了他的眼帘,是狄沃娜,她总是家中第一个起床的人